江汉平原的树以笔直的杨树居多,这种树好养活,不娇弱不张扬,但也不是绝对的坚韧与顽强,天气非常寒冷也会被冻死,所以冬天需要沿树根往上刷一米左右的白漆保暖,春夏的时候树叶纷纷,铺起厚厚一层遮挡夏日阳光,平原的炎热与江南不同,江南的热不管是站在树阴还是阳光下,热里裹挟着水的湿气避无可避,而在地处中部的江汉平原,若是躲在树下,炽热的温度便会减去十分。于是夏日很多时候,沿着公路会慢吞吞地开过一辆中巴,捡拾起在树下或蹲或坐的行人,载他们去往或远或近的目的地。
而秋天的时候,叶子便在沙沙响的落叶中纷飞飘落,而平原的风特别大特别多,但在一个起过风的早晨,树便只余下光光的枝丫,脚底下是厚厚的一层,被人扫往田地或道路两旁,化作来年的肥料,接下来的秋季冬季,光秃而又无言向上延伸的枝杈便是漫长的岁月底色,哪怕在晴空下,也是一笔荒芜而又苍茫的底色,农人便在这底色里勤勤恳恳地秋收,又在苍灰的季节里冬储,埋下新一年的希冀与期望。
在最寒冷的冬季里,我们走亲访友时,便是穿过一株又一株这样的树林,或坐车或者走路,窗外是千篇一律的风景,偶尔以树枝上大小不同的鸟窝作为区分。鸟窝是非常的多,中部的冬天不是所有的候鸟往南飞,这些年没有了猎枪及捕杀,斑鸠麻雀各类鸟儿是尤其的多,它们将窝搭建在树林的顶端,若是目力好,鸟窝上的树枝树叶羽毛就能分毫毕现地看见,材料粗糙,搭建布局却是精致巧妙,平原大风猛烈地吹过,滂沱的大雨倾盆而下,没有树叶及其它林木的庇护,鸟窝仍是纹丝不动分毫,顺利地挺到来年春天。
江南的树木便是温婉秀气许多,多是樟木及灌木,没有白杨树高大,也没有杨树笔直,形态更为摇曳随意,多了几分闲适,而相比之下,杨树更为沉默,黑暗来临时如不离不弃的仆人,永远笔直站立,待你往下一处,又是同样的陪伴,面目相似而又模糊,这是不同的植物,带来的不同的心境。也是不同的地域,带给你不一样的感触。
这便是大地的色彩,大地各处的灵秀生出不同的花草树木,从而生长出不一样的人与灵魂。哪怕出走多年,甚至出生后即告别家乡,在外生长多年,最初的血肉与灵魂仍然是永远不会更改,那时的天与地,山川和日月共同铸就出一个人的精魂,被写入基因与血液骨骼乃至毛发,于是你走遍千山万水,你回到原地,永远不会水土不服,永远会有一种没来由地亲近与热爱,家乡不会容不下你的灵魂,是你在抗拒,以为多年外地的水土从内由外地置换了你的细胞,但你错了。如若静下心来,在黑夜在旷野,在薄暮的黄昏在宁静的清晨,只需要两三日,你的躁动便能被慢慢安抚,你在这广袤大地中,便会热泪盈眶地明白,什么是土地和家乡。以及它会带给你永恒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