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是一个对时尚和流行极度迟钝,对人情冷暖又过分敏感的那一种人。
所以,当我第一次语带兴奋地谈起“仪式感”时,我并不知道这个名词其实早就已经在大街小巷泛滥成灾了。
当时,我正跟我的先生一起到本地的车管所办理车辆年检,车不是我们的,只是有一次在跟老乡闲谈时,说起没车的诸多不便,他就突然作兴要把家里闲置的一辆汽车让我开回来用,这对我来说简直无异于天上掉了馅饼一样。车虽然被开了回来,平时也几乎不用,此前停在我家门前也足足快一个月了。
那次车检发现刹车灯有一个不亮,这个是必须当场换掉的;而另一个刹车灯竟然常亮不灭,这一点检车的人倒是不管,只是自己开车会有点麻烦,有偷偷耗光了电而无法点火启动的风险。
回家的路上,先生要一面左顾右盼的开着车,一面听我罗罗嗦索地把刚刚从本书上看到的观点卖给他,不是有谁说过:最好的学习方式就是讲给别人听吗。
这本书(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里浓墨重彩地谈到了仪式感在人类发展过程中的重要性。当个体不断从旧的社会状态脱离,走向一个新的社会状态时,一些源于人类文明和智慧的古老仪式可以从精神上把我们武装起来,以一个更强大的内心去迎接挑战。因为从本质上来说,真正的困难并不来自于外部,而是存在于我们的内心。
如果生命中某些关键性时期无法顺利过度,就会产生病态的人生,比方说,一个男人因为迟迟无法脱离对母亲的依恋,而无力经营起自己的家庭,使他的妻子在结婚已有十几个年头之后,依然还在寻求爱情——这种爱情只能在梦中通过各种神秘的影像来提供...
这里所说的仪式感当然不是升旗仪式的那个仪式,也不是早餐时坐下来吃可颂面包喝热咖啡,就一定比啃着大饼油条追赶公交更具仪式感的那种仪式。为了对仪式感的起源和兴起做一点文本上的挖掘,无须讳言,本篇实质上就是一篇读书笔记,似乎必须通过这种反复的研读和琢磨,才能让我这个对传统文化长久麻木的现代人稍微了解其中的一丝真义。
“仪式感”是个外来词,基本等同于我国的“礼仪”。我国的礼仪最早来源于祭祀活动,并逐渐发展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我们的祖先从一开始就深信:在人类有限的智慧之外,还存在着一种更高级的智慧,那就是“天理”、“天数”;当肉体死亡,灵魂并不就此消失,而是会寻找下一个寓所,成为鬼神。他们总结出一整套的行为规范来祭天地、神灵和祖先,祈求上天的庇护和指引,期盼作物的丰收,并力求达到个体与群体的和谐发展。
政治和宗教礼仪放下不说,日常生活中的风俗习惯至今还多的不胜枚举:出生礼中的满月、百日、周岁;饮食礼中的元宵,粽子,月饼;传统节日中的春节、元宵、清明、端午、中秋;以及婚丧嫁娶中的各种风俗习惯...
仪式就像是九十九个义人并不自顾自地埋头赶赴天国,而是一起伸出手来,挽救一个失落的灵魂;它源自于古老的智慧和文明,用各种巧妙的设计直击我们的内心,让我们能够“从外部世界转移到内心世界,从宏观世界转移到微观世界,从荒原的绝望境地转移到内心深处的平静”。借着仪式,我们可以找回所有遗失的记忆,理清整整一代人甚至是整个文化的发展脉络,从而在内心深处获得一种神奇力量,让生命重新回归到勃勃生机,让我们身躯变得强大,足以应对新的挑战,积累起新的经验。
当今的社会和科技让传统的社会团体不断解体,剥落成单个的个体,求生和发展成为每个个体需要独立面对的头等大事,生活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无法停歇,即使是某些重大时刻的来临:出生、结婚、为人父母,对于漂泊在外的年轻人来说,一场传统意义上的仪式无论在时间上还是成本上都成为一种难以实现的奢望。
我出生于农村,在那里有我的七大姑八大姨,给我一个四平八稳的快乐童年;之后,随着父亲的进城,我们举家迁往城市,从此,不论场面上有多欢快和热闹,一种异乡的陌生感从此如影随形。可以走动的亲戚屈指可数,老乡们自发组成守望相助的群体,聊以缓解社交上的匮乏。等我高考离家之时,社会已经发展到如此程度,身边每一个人似乎都是来自远方,老乡多的不可胜数,也因此已经失去了凝聚力,只能退化成一个历史名词,偶尔能给我星点安慰。
虽然我整个身心始终眷恋着那个穷乡僻壤的故乡,然而我的人生似乎像一叶小舟,注定要不断漂向远方。当生活的各个阶段中如定海神针一样的各种仪式逐渐变成一种可有可无的思念,那种心底深处而来的,挥之不去的孤独和落寞感觉由此而生。
虽然从群体中的脱离并不一定意味着倒退,然而仪式感的丧失却着实让我们产生焦虑。再没有一个群体愿意为了我这个体而聚集起来,在暗夜里生起一团篝火,围着火光舞蹈,投出各种神秘的影像,并以此丰富和预备我的内心。我只能靠自己,还没有完全从一种人生状态中清醒,就要马不停蹄的面对一个新的人生格局。
当今天的人们全然不顾仪式的本质,轻易把仪式感等同于在特殊的日子里的一束鲜花和烛火晚餐,而不断烹制出一碗碗心灵鸡汤时,我想,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写一篇读书笔记会感觉更踏实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