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是李子勋去了,那日是周煊去了,在有限的生命里影响我的两位心理界的故人,心疼到有一瞬间不知有没有呼吸。
那些年,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吧,做着一份与电视有关的工作,一位长者待我极是好,他那里录些这样那样的节目供我们这样的地方小台充实节目。有一日,在厚厚的一撂卡带里找寻合适的节目时,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暖柔暖柔,舌尖和齿尖相触而来的声音,像是吴侬软语,像碎珠滑在薄润的玉盘,在他的笑里缓缓脆脆而出。
喜欢上了这样的笑这样的声音,这声音里像有一根微细的线,从心头引过,直入心底。
许多次,搂一撂高高的卡带,坐在那间制作室,找他的身影,看他与一个个心灵对话。他倾听叙述,他笑,他问,他蹙眉,他低头,他悲悯地望着说着的人,心痛着他们的心痛,欣喜着他们的欣喜。
某次,他在网上组织一个长程的研究性成长团体,费用,那时不菲,心向往之,又想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山乡小女怎能在他那样的团队里,到如今所花费用何止那时不菲,求教跟随的师者何止那样名望,与李子勋,却永远地擦肩而过了。
某次,看他在某处做嘉宾的视频,华丽的场地,鲜艳的花团,他着一件凌乱的衬衫,顶一头凌乱的头发,发皱的裤子,一只裤脚挽得高过那只,裤脚下是灰皱的皮鞋,他忘情地讲着,与温文尔雅毫不相干。
这也是他吗?
买了他的那套书,觉得书不如他的声音更好,读罢便弃了再读的念头,只是收着。喜欢一个人,不会在意他写了什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是喜欢他的样子,闭上眼睛的那个样子里是那个人的所有,他和你在某处相近、相依、相叠,一如喜欢崔永元,喜欢周迅,喜欢王菲,喜欢胖胖的不好看不怎么有名的曾经的张越。
他像一位心灵的上师存在在我的世界里,像在心的某个深处,像在头顶的那个光环里。温暖和照亮着那段来路,护我在悲伤弥漫里还算安然走过。
有时,是因为喜欢一个人而不能忘记一个人;有时,并不因此却不能忘却。周煊便是。
如果说李子勋是遥远的不可及的,周煊则是鲜活的。写下这句话时眼前是她披着一张大的披肩,在阳光下抬头笑望的那个头像。她像个精灵,在我身边飞过,在人间飞过,去了她想去的地方。想去或不想去,都是以己度人,谁知道呢?
第一次见周煊是在行政区会议厅,她在远远高高的台上,像远来布经的僧人。说实在,我一直以为那方高的讲台和她是不相合的,她是轻灵的,而那里是人间的事务之台。
被她吸引。其实她是我期望遇到的可达心灵的一个化身罢。在我期冀渴求时,她来了,在我伸手可触的眼前。
去参加她在本地的工作坊。早已不能清晰地记得她讲些什么,记得她是那样地犀利,那样的眼神可以扎透在场的人心,让人不能直视。也许是她太急了吧,太急了问话人和与问话人相关的孩子,她深沉经历过罢。还记得她讲生命,讲禅修,讲星星,讲那些摸不着的东西。一如喜欢时的相合相叠,因为不喜欢那时的自己,也不能喜欢她在那时在某处和你的相合相叠。
在尘世里无法企及的,便向虚空里找。听到周煊去世的消息也像听到李子勋一样,愕然,更多心痛,更多惋惜,朋友则痛到数天没有下地。听说她经历了一次手术,不想再经历了,安然往生极乐了。
是痛到何等,才会放弃鲜活的生命。是坦然往生吗?没有遗憾和留恋吗?我宁愿是有。每多一些对她的了解,便多一分对她的心疼和惋惜,多一分为人父母的沉重和责任。她的人生,太曲折和太苦了些!
许多人说心理学是疯魔的人才会涉足,越深入越疯魔,终误了卿卿性命。但何尝不是心理学挽着这些飘浮的灵魂安然落地,护着这些飘浮的灵魂多行了一段别样人生。他们痛着你的痛,痛着你的未痛,痛着你的未深痛,踽踽而行,为依然艰难行着的人和将要艰难行着的人用感同身受用不舍的生命趟出先路。
他们是伟大的。不是吗?
天堂不好!
唯愿念着他们在人间的印记,追随,追随……
2018.10.25
后记:李子勋去世的第二天是写作者,今天是编辑者。写完并发了这篇《怀故人》,一月以来常怀不安,尤其是对往生的故人说不喜欢,那感觉固然是真实,但又分明不是全部。几天里想对文章做以修补,但迟迟未动,今日因其它事情查阅相关资料,又随心走到了这里,遵循那时的第一感受,也遵循文字背后心灵深处的真实感受,修改之,一些曾经记起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的语句,不再以心追索了。再致往生人,愿天堂安好。2018.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