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友的推荐下阅读了这本书。二十多年来，我似乎从未站在生命的角度审视死亡，也从未思考过死亡的意义。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死亡，无非就是生命的终结，是生命必须有的一环。而到如今，我也始终不能正视死亡。这两个字眼带给人的感觉，总是太沉重了。

  读到此书，留在脑海里印象最多的几个词是：ICU、呼吸机、衰竭、肿瘤、晚期。本书的一些故事略有相似，但带给人的感受却是复杂的。

  第二篇中有一个故事叫《外公的心愿》。读罢，我已泪痕满面。外公的面容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于是提笔，写下我数次想要留下的对外公的思念。——即使文笔匮乏。

  外公是一个地道的、勤劳的农民，他的一生是属于土地的。在我的印象中，外公总是外出劳作，田间，山林，寒来暑往。他一生辛劳，热爱着他的一切劳动。他劳作的标配，总是绿色上衣，灰褐色裤子，解放鞋，腰间别着一把砍柴刀。年幼的我跟着他上山采杨梅、橘子，捡板栗，那时的我只是为了好玩，并且能够一饱口福，而他却悉心教我如何正确采摘。若我因贪玩而搞了小破坏，那是要遭到他的“斥责”的。所以，有时外公总是板着脸，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

  许是因为我的拙劣，悉数种种与外公的交集，竟没能让我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两年前，小姨发来妹妹的作文——关于外公的。读的过程中，我数度哽咽，自愧不如。原来外公对我们小辈的温情都藏在温暖的细节中，那是严厉，是包容，是博爱。

  童年的记忆渐渐模糊。大学后，与外公的交流更少了。外公有了智能手机后，我常与他视频，但与外公的交流也因离家的距离甚远而变少。那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我甚至减少了与外公视频的次数。若我知道，最终外公因病不愿与我视频……我悔不自甚。

  2019年，外公查出患肺癌晚期。和此书里的大部分做法一样，一开始家人选择了隐瞒。外公一生要强，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近终点，他将如何？但到最后，这个“倔强”的老人终于向命运妥协了。我无法想象，在这期间，他所受的煎熬与痛苦，无论从心理上、精神上，还是躯体上。

  为了不让在外上学的我担心，父亲对我同样选择了隐瞒。只说外公患的是肺炎，吃药住院治疗。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外公一向健朗，也许在市里治疗一段时间就好了。

  同年七月，我从母亲那得知噩耗。那年暑假，我本想留校复习，可母亲执意要求我回去。我不明所以，但心里隐隐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随即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却不敢多问。到家那天晚上，母亲把我叫到房里，哽咽着对我说：“有空多去看看外公。”我的心顿时紧张起来，似乎那不好的预感马上要变成现实。“外公生了什么病？”我低声问。“外公被查出肺癌晚期，医生说可能熬不到今年过年了。”此时，母亲的情绪已崩溃到极点，随即失声痛哭。听罢母亲的话，我的脑子先是一片空白，随即泪水充满眼眶，我不愿相信。命运之神为何如此不公，为何不愿意善待这样一个一生勤劳、节俭、善良的老人。那一刻，我不知该如何安慰母亲，我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我的外公，那是她的父亲啊。

  外公的病，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全家人心上。

  那个暑假，我们频繁地出入外公家，外婆总是对我说：“多来看看外公，寒假回来也许就见不到了。”外婆在对我说这话时，内心压抑着多大的痛苦与难过，我不得而知。

  癌细胞的扩散让外公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得不增加止疼药的剂量和卧床的次数。外公一生坚强，那时他又怎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呢？病痛的折磨让外公形销骨立，而我们小辈能带给他的安慰与缓释，实在是太少了。看着外公日渐形容枯槁，心想哪怕我能为他做一点事来缓解他的痛苦，可我只感到深深的无助。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有一天，亲人真的会离我们而去。

  19年9月开学后，我增加了与外公视频的次数，可他总以自己病容难看为由，拒绝我的视频。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说些安慰外婆的话。安知9月已是外公生命的倒计时，而那时只恨自己离家太远，不能时时探望。哪知暑假最后一次看望，竟成诀别。

  19年10月19日，一个周末的清晨，我正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自习室。打开手机收到妹妹的消息：姐姐，爷爷去世了，你快回来。短短的几行消息，瞬间击垮了我。我不顾左右的室友，在那一刻崩溃、失声、泪水夺眶。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向老师请假，去到高铁站的。母亲打电话过来时，我已经准备上车了，听到母亲的声音，我再也抑制不住，不顾车站的其他人，哭着和母亲说车次和到站时间，声音沙哑，而母亲极力压抑着哭腔，让我别哭，回来就好。

  那一天，我不知道在车上是如何度过的。悲痛不停地袭来，心底的声音在不断地重复着：外公与我们，天人永别了。

  到外公家时已是晚上九点多。夜黑得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走进客厅，泪水涌出，悲伤更甚。

  外公葬礼的那几天，我时常坐在客厅默默流泪，想到外公的弥留之际，我对他的关怀甚少，想到外公生命的最后阶段，都在与死亡抗争，这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所以他无法等到我回来了，我连外公生前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每每想到此处，遗憾，后悔，悲痛，交加而至，直抵心房。

  听母亲说，外公生前的最后时刻，意识已经模糊，甚至已经认不出一些人了，是否外公他也不认得我了呢？如今再到外公家，想要喊上一声外公，却无人回应了。

  行文至此，泪已迷濛。常听人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夜空繁星点点，外公又是哪一颗星呢？我记得《寻梦环游记》里讲过，人间还有人记得那个逝去的人，他就不算死去。外公离开了我们，他就可以摆脱生理上的病痛和衰老的躯体。外公不过是走出了时间，变成了诺大宇宙和茫茫世间的一部分。外公在他的橘子山上劳作一生，最终他也回到那里。也许他会背着手，漫步在属于他的那一片山野，与清风为伴，与明月为伍。他正将他的气息，散落在我们周围。可外公啊，我们对您的思念，又将寄向何方？

此文作于2022年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