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外地工作,所以一年只能回一次家。因此妈妈,老早就打电话给我说,“单位发了牛肉,还有叔叔家帮忙买了半只羊,还有做好的猪肉丸,就等着你回来吃呢。”可结果,每年回家,总有一半是被我爸爸吃掉的。
还没等回家,爸爸就说,“今年过年回家给我们买什么呀?”等我回到家,我妈妈就把我爸爸今年一冬天买的衣服拿出来给我看。边用手婆娑衣服边笑着说,“来试试,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有就拿去穿吧,你爸买的衣服都挺贵的。”我发自内心开心的说,“哟,看来我不在,你们的生活过的挺滋润呀。”我爸露出稀稀松松的牙齿,还有以前那个特别好看的虎牙,可是现在却无牙站岗了,笑着说,“当然,你的书,我们已经供完了,该尽的责任我们都已经尽了,你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我和你妈现在有好吃的就吃,有好喝的就喝,有好穿的就穿。”
小时候,家庭条件还不错,在一个可以用尺子丈量的农村,有几头奶牛、几头猪还有几头羊的人家可不多,尤其是奶牛,我记忆中,那个时候一头奶牛就是2万多块钱。我们家就是为数不多的人家之一。我猜想我爸很年轻的时候就很会享受生活或是生活的很要面子,当全村还没有电视机的时候,我爸就自己进城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从那以后,每天晚上,我家挤的满满都是人。在那个广播盛行的年代,能看到一个人头在一个金属框里,活灵活现的乱动,确实是一件挺神奇的事情。
在我们内蒙古,可能因为是自治区,所以蒙古人的权势就比较大,一整个村子,虽然没有几户蒙古族的人,但是无论是村长还是主任,全部是蒙古族人担任。我记忆中,对于国家、省、市还是县,但凡是有一点好政策、好处,都是蒙人优先,有时,就连河水下来浇地,都要是蒙人优先。可想而知,在那个年代,在我们村,尽管汉族人很多,用农村的话来讲,汉人还是很受欺负。可是我家是个例外,如果哪个人把我家的浇水的渠道挖了,我爸就把他家浇地的沟道堵住,并且放更大的口子来我家地里。我家经常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来干嘛。后来长大点,那个人原来是镇里派出所所长的老婆,好像是收什么钱,但我爸好像一次没给过。我爸在农村,不欺负人,但也不受人欺负,我妈妈经常说,“你爸爸是个塄坎,所以村里不敢有人欺负,如果谁要是敢惹,就是一把菜刀。”我记得有一次我爷爷喝酒和别人争吵,我爸爸知道后,提着菜刀就出去和那个打架。我小时候,有个小朋友骂了我一句,我哭着回了家,我爸出去后,隔天那个小朋友就乖乖的了。他类似的事迹数不胜数,反正你可想而知,无论年龄多大,只要是有人惹他,还跟一个愣头青小伙子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
记得有一次,我堂妹很小的时候,我爸爸爬上去亲,看到他的脸,小朋友就开始哭了,可想而知,他的面目是有多狰狞。我爸不仅砍,还倔。他要是认准的事情,就会一条道走到黑。所以这也是我爸经常劝我,“爸爸走的错路很多,该经历的爸爸都经历了,你也是看到,所以你千万不要走错路。”他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并且他还有一万个理由在前方等着你,告诉你他做的是对的,即使结果是错的,他也能说出一万条理由当时是他迫不得已。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儿,怎么读了三个小学一年级的人,说话条理还那么清楚,说理还那么头头是道。
我爸爸很任性,任性到一个富足的家庭,在短短的数十年就负债累累。我爸爸很倔强,倔强到如果有人和他理论不一,他就会发火,甚至还动手。我爸爸很像个小孩子,他总是有吃的就吃,有喝就喝,有穿就穿,哪怕家里只剩最后一千,他都能在我高中时候给我买一部摩托罗拉翻盖手机。
在现代社会的评价标准里,他哪里能算的上一个好爸爸;在多少父母眼里,他哪里能算的上一个足够负责任的同辈;在孩子眼里,他哪里能算的上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就是这么的平凡,他就是在这样普通的家庭诞生的一位普通农民,他也是我爷爷奶奶日夜牵挂的孩子,在我爷爷奶奶生养他的那个过程,也尽是期望他能够幸福的人。
其实,爸爸何尝不是人间一个独立的个体,在未生养我的时候,他也是一个孩子,一个二十多岁出头的青年。他只不过是在生养我之后,保留了他的那份执着和年轻人的热情和冲劲罢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他只不过是在过他想要的生活。而我们不也是在努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吗?在现在奋斗的我们,又有几人想着他们,我们不考虑他们的感受的时候,就可以用社会压力、经济压力、无可奈何等一大堆他们可能不太会用的词汇来麻痹自己、告诫自己说以后还可以照顾他们。可是他们老了,供我们读书、让我们成人后,凭什么还一定有义务要管我们的娶妻生子,房贷车贷。那是我们的生活,确实是应该有我们自己来过。不要用一些他们生了我们就是他们一辈子的责任理由绑架父母。我们应该感谢他们带我们来到这个有魅力的世界,认识很多人、看到了河流、山川、还有日复一日的日出。他们生育了我们,养育了我们,教我们读书、识字,带我们成年,给我们亲情,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我们凭什么还有那么多理由要求他们要为我们成年后的生活负责。
每年过年回家,我渐渐的发现,我爸爸没有从青丝变白发,因为近几年掉头发而变成了光头。满满的牙齿也变的稀稀松松了。我常说,“爸爸你还年轻,你才四十多岁。还有很多好日子要过。看看你现在稀稀拉拉的牙齿,就跟个小老头似的。”我爸总是笑笑说,“爸现在挺好,吃好、喝好、穿好,爸不管你了,你未来的生活,你自己努力,不要指望我们二老,当然我们以后也不用你管,你也不用考虑我们。”
我其实觉着我爸挺有勇气的,思想挺超前的,有的时候,我还不了解的东西,他总能跟我提前先说了。比如股票还没现在这么普及的时候,他就知道炒股可以赚钱,;五指袜还没流行的时候,他就已经再穿了;手机都还没有普及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用三星的一款绿屏手机了。我不知道他脑袋里的那些东西是从哪里学来的,如果他好好读书,绝对是一个不可估量的高材生,并且还是一个现在所谓的生活理论家和演讲家。可惜就这样一颗璀璨的明珠,被埋没在生活的嘈杂里。
我就是有这样一位从小孩变成老小孩的父亲,我想在很多眼里他是那么不可理喻,让人讨厌的怪老头。可是我似乎没有一天是真正的恨过他、或是埋怨过他。虽然他不曾表达过对我的任何爱,可是我知道他对全世界任何人凶却不忍心对我说一句狠话,即使跟我争吵,那也是他没有忍住情绪,我也知道他内心会难受很长很长的时间;虽然他不善于表达,可是无论什么时候,他其实都很惦记我。他对我说,不用我管他们,我又何尝不知道他只是想让我过我自己的生活,他们不想成为我的拖累而已。他即使不能够给我提供富足的家庭,所以他就尽力给我提供一个自由的空间,任我翱翔的空间,就像是我的名字一样,希望我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鲲鹏在宇宙飞翔。
我父亲用前半身告诫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父亲用后半身告诫我,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自己的生活要由自己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