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八十六章
恍若一梦三叔归
两眼喷洒悲喜泪
振华回到重庆念书,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一本彩色的画报。姑妈也走了,据说她在重庆有个缝纫社,生意很好。
而我,尽管家里很穷,但我爹还是崔我念书,此后断断续续进学校,值得庆幸的是,我可以给三叔写信,但寄到哪里我不知。时不时,我会收到我哥建华的书信,他鼓励我上大学,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令我感动的是,会时不时收到我哥寄来的报刊杂志,他要求我必须学习,增长见识。
迫于生计,我再一次辍学。我和爹在又一个元宵节后,要重回华蓥山烧钢炭,却不知五叔去向,爹说黄老板是好人,五叔不在仍然可以找黄老板。
初春,依然天寒地冻,坡上的麦苗儿披一身霜花,泥泞的小路上满是如茎叶状的、晶莹剔透的坚硬冰霜。爹依然摇晃着煤炭担子,一头装红薯大米,一头装青菜萝卜,他还特意为黄老板带了一块我们不舍得吃的老腊肉,还有一罐红薯白干,说是感谢黄老板的慷慨相助。我们踩在霜花横蹿的小道上,我双脚趾头冻得麻木。雾霭淹没渠江,不见渡江人影,可闻江里男人女人的说话声此起彼伏。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直觉告诉我,是我三叔回来了。爹也说是三叔的声音,他自顾喃喃自语道:“不是说,他在保卫长沙时死了么?难道,难道是他的魂魄飘回故里了?”
我们站在江畔上乱石垒砌的码头边,看见雾霭弥漫的江里,隐隐出现摆渡的吴七和他的小木舟,吴七边划船边和几个人说话。最显眼的是我三叔的一身破旧黄军服,他伸出长长的脖子,环顾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渠江两岸发呆。当他看见我们时,激动得大跳大叫:“大哥,白娃,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跳起的时候,那小木舟在水里如摇篮晃动。
吴七按住三叔的肩膀,笑道:“再跳几下就要翻船打水鸭子了。”
我爹愣愣地看着三叔,眼里潮起浓浓水雾,他抓住三叔的双手,久久地看着三叔瘦如猴精的黑脸上,突兀一双大大的眼睛,粗短的脖子冒一根根青筋,下巴上新添一道鲜艳如花的疤痕。好半天,我爹才从哆哆嗦嗦的嘴里挤出一句话:“兄弟,活着就好!”
说着,我爹已是两眼泪水奔涌。
虽说是严寒,三叔却是一身单薄的破旧军装,唯有脚上的那双半新黄色大头皮鞋很是打眼。
三叔回来了,我们再不去煤炭厂炼钢炭,我帮三叔背一个飘轻的黄背包。一路走,三叔在雾霭里看披一身白霜的麦苗。三叔塞一个印着花花绿绿洋码子的棒糖给我,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棒糖,竹签子插入一块状若满月的糖球里,透着郁郁的茉莉香。
三叔说:“吃吧,这是我们缴获小日本的战利品,我脚上的鞋子也是鬼子所造,狗日的小日本的东西质量好。”
当我奶奶看到她的三儿时,没有欢笑和惊喜,只有埋怨:“三儿,三儿!你为啥子不给家里写信,为啥子?!”说着就呜呜咽咽地大哭起来。
我爷爷两眼包藏泪水,双手抚摸着他三儿消瘦而刺目的伤疤,心疼不已:“三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三叔淡淡地说:“被狗咬的。”
我奶奶说:“狗咋会咬到你脸上了?狼狗跳起来咬的么?”
三叔说:“东洋狗泅水几千里过来撕咬的。”
先是我鼻子一酸,哇啦哇啦地大哭,爷爷奶奶和我爹娘,都跟着嚎啕大哭。一家人抱着三叔,大哭特哭。
三叔说,救他命的正是那柄嗜血剑。
爷爷问他宝刀呢?三叔说被上面的人拿走了,还有那面旗帜,都拿走了。说是拿去展览,作为宣传抗日用。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