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郭德纲有个大事,就是德云社公布“家谱”,把郭德纲曾经的一些徒弟除名。其中值得关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何云伟,一个是曹云金。
作为一个资深相声老观众和一个业余相声票友,我觉得还是能对这件事说上几句话。当然,这事属于德云社的“家事”,作为外人,是没有资格来说家事的。但是我想既然德云社属于社会团体,也就被社会关注,也就应该接受社会的检验和评判,所以我也就聊上这么两句。
这事还得从何云伟曹云金退出说起。这俩人为什么退出呢?老郭这边说是俩人能耐大了膨胀,老郭管不住了;何曹那边说是待遇不行吃不饱所以离开。那么这事就是因为钱了。既然是因为钱,德云社又是一个企业,那么市场经济中,人员为钱流动也是正常现象。
有人说了,老郭是俩人师父,教能耐了,你不得效力吗?这句话也是老郭挂嘴边上的。那么咱们就对这句话分析分析。“三年学徒,两年效力”这是传统曲艺行业的老话,不仅相声这样,其他行业也是这样。这个行规首先是在解放以后所有行业都废除了,只留下这么个说法,实际上没人这么干。
老郭如果说还是想遵循这个传统,或者说恢复这个传统,也没问题,这是个人的事。但是老郭说只有开专场赚钱了才算效力,这个说法且不论社会上有争议,咱们可以从解放前来看:
解放前的“两年效力”是怎么回事呢,因为有“三年学徒”,就是说师父穿吃管住不要钱,还教你能耐,那么徒弟在出师两年之内的收入要给师父作为回报。怎么个回报呢?比如说你在街头演出,今天挣的钱给师父,或者今天在剧场演了一段给你的钱你得给师父,这样你得给两年。
这样的事要是换到现在呢?那就是说你今天剧场一段相声的工资你得给师父。这么说来,老郭的只有开专场赚钱才叫效力,是站不住脚的。人家何曹日常演出没给德云社带来收入?开箱封箱卖力演出没给德云社带来收入?德云社困难时期跟你老郭学徒给剧场演出就没有效力?
所以从效力上来说,何曹,虽然不是说肝脑涂地效力到底,可是也不能一棍子打死说忘恩负义。所以这方面来说,老郭有恩于何曹,何曹也不欠老郭。
在这多说一句。老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现在不是徒弟不要师父,是师父不要徒弟。
再聊几句家谱的事吧。相声界,是有其谱系的,一共两个版本。其中一个是马三立先生1985年在《天津文史资料选辑》上发表的,另一个是殷文硕先生(刘宝瑞之徒)根据1960年阎笑儒(马三立开山大弟子)传给他的《相声宗谱》副本并寻访相关相声前辈艺人而誊写的。作用是什么呢,为了厘清和统计各地的相声演员,记录师承关系、隶属门派、辈分高低,是干这个用的。
那么德云社公布的“家谱”呢?往外轰人用的。这里面用词也比较“传统”,比如“欺天灭祖悖逆人伦,逢难变节卖师求荣,恶言构陷意狠心毒”;比如“欺师灭祖手段卑劣”;要知道,过去“逐出师门”可是得把罪徒所犯之事一一言讲出来,然后通告全行。不过这一般都是相声门里的事,从未见将其昭告天下还得狠狠骂上一通的。由此看来,这件事,做的不那么“传统”。
说起来大家伙都知道德云社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不容易,还记得德云社15周年庆典的时候,老郭在舞台上有这么一段话:
一步一步地苦熬苦掖
终于我们也看见了花团锦簇
我们也知道了彩灯佳话
那一夜,我也曾梦见百万雄兵
当时看专场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挺动容,老郭难,他的难也只有自己才知道,所以我也挺佩服老郭;也因为难,所以他见不得心爱的徒弟退出,让他真的放下,也不可能。然而毕竟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德云社也壮大了,成了一个大企业。是企业的话就会有人来,有人去,只进不出是很困难的,人来人往也是应该是常事,老郭或许得学着有这个心胸。
实际上相声界的美谈有很多,我们也不能光盯着那些不好的,多看看好的多好。姑且举个例子吧:
刚刚故去不久的相声前辈黄铁良先生是侯宝林大师的二徒弟,侯大师临终前两个月,黄先生是不离病房的,一直伺候到侯大师离世,这是多深的感情。还有比如李金斗伺候师爷王长友(王文林的父亲),相声界广为人知。
市场冲击了江湖里形成的师徒秩序,那个江湖讲究的是熟人,你跟师父掰了对你没好处,在江湖里,师父徒弟愿打愿挨,还被传为美德;而在没有边界、都是陌生面孔的市场里,徒弟可以择木而栖,也更容易自立门户,一旦有了诱惑,他们很容易就会否定师徒关系的合理性:给师父效力?他欺压了我三年!就算他宠我,不也是为了让我替他卖命——更何况在何曹的文章里面,他们拜师是交了几千块钱的。
所以老郭的问题在于,明明自己的德云社是企业,可偏偏要做师父和家长。做企业就得讲利益,企业里面是员工,讲劳动报酬;做师父就得讲情义,师父下边是徒弟,讲人身依附——这就是德云社的困境。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市场有市场的办法,各有各的悲哀,各自承受,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