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我们眼中的异类人物。他不重名利,不意气高扬,不喜欢扎堆。他鄙弃功名,追求无为,固守孤独。
安静,是一种哲学。
在陶渊明看来,魏晋名士的独立如果达不到安静,也就无法长时间保持,要么凄惨当众而死,要么惶惶然重返仕途。陶渊明则认为,这个合适的去处只有一个,那就是安静。
照理,这样一个陶渊明,应该使民众感到陌生。尽管他的言词非常通俗,绝无魏晋名士的艰涩,但民众的接受从来不在乎通俗,而在乎轰动,而陶渊明恰恰拒绝轰动。民众还在乎故事,而陶渊明有恰恰没有故事。因此,陶渊明理所当然地处于民众的关注之外。
直到宋代,尤其是苏东坡,才真正发现了陶渊明的光彩。苏东坡乃热闹中人,由他来激赞一种远年的安静,容易让人信任。细细一读,果然是好。于是,陶渊明成了热门。
由此可见,文化上真正的高峰是可能被云雾遮盖数百年之久的,这种云雾主要是朦胧在民众心间。
陶渊明这座高峰,以自然为魂魄。他信仰自然,追慕自然,投身自然,耕耘自然,再以最自然的文笔描写自然。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在热闹的“人境”也完全能营造出偏静之境,其间关键在于“心远”。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干净得再也嗅不出一丝外在香气。怪不得大学者季羡林先生说,这几句诗,正是他毕生的座右铭。
然而,田园却不是终点。
陶渊明自耕自食的田园生活虽然远离了尘世恶浊,却要承担肢体的病衰,人生的艰辛。田园破败了,他日趋贫困,唯一珍贵的财富就是理想的权利。于是,《桃花源记》问世了。
桃花源之所以成为桃花源,就是在集体心理上不存在对外界的向往和窥探。没有了外界,也就阻断了天下功力体系。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态独立和精神独立,才是真正的空间独立。
桃花源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隐士天地。那些以名声、学识、姿态相标榜的“高人”,也不能触及它。在信阳层面上,它永远在;在实用层面上,它不可逆。
桃花源拒绝外人寻找,找到的一定不是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