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午时风
最后我听到了有人喊:再见了,兔子姑娘。
嗯,会再见的,陌生人。
(一)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在地铁的一号线上。
早上上班时期,广州地铁的一号线在体育西转线的时候,人潮特别拥挤,我看见你,一个头戴着粉红色兔子帽子的姑娘,被几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白领挤进来地铁里。看着褶皱的裙子和那些说着脏话的大爷们,你丝毫没有一丝抱怨或在脸上划过些许郁闷无奈的表情。 看来,你是一个很有修养和耐心的女孩。 娇小脆弱的你只是在人缝中找到自己站立的空间,便拿出耳机听着手机里的音乐,有人推搡着你手臂,你的手机跌在地上了,是诺基亚比较旧的一个型号。看见屏幕上显示的不是播放器,而是FM.106.4電台,原来你听的是电台节目。
那天的你穿着米黄色的格子裙,背着红色的韩版背包,白皙的脸庞渐渐由于地铁里二氧化碳密度过大而露出微微红晕,眼角上的眉毛浓黑却好看,水汪汪的眼睛正在思索着什么。也许你并不会注意到我,就在离你不远处,而我一直留意着你,但我并不是色狼或者是金鱼叔叔,只是你在人潮人海中,仿佛你就是那聚光灯下的焦点。
后来,你在公园前下站了,而我工作的公司却要在你下一个站附近。而当那门透明的闭合门自动关闭的时候,我看见你在瞻前顾后,仿佛在寻找着出口,看来,你也是一个典型的路痴姑娘。
再见了,陌生的姑娘,不,替你起了个名字,叫兔子姑娘。
有时候总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又一个迷宫里, 而每一天就是一场又场的迷藏。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遇见过很多的人,却一刹那擦肩而过,再见也不见了。以前我是这样想的,直至在在第二天在一号线上再次遇到了你,我才知道原来相逢的人总会相逢。
原来,只要早上八点钟踏上一号线,就会看见你,过早过晚都不会遇见你,可能你是那种生活作息时间很固定的人,在规定时间起床,然后规定时间洗漱,然后规定时间换衣服,然后规定时间……
也许你没有发觉,在地铁人群之中也有着一个戴着白色框边眼镜,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也和你一样八点正踏上一号线,然后一直留意着你。
有时候我会看见你穿着牛仔裤,T shirt悠闲的打扮,但更多的时候你会穿各种不同的裙子,花裙子,布拉裙,花边裙等等,看来你很喜欢裙子而且每一天的脸上都流露着彩虹一样的笑容,如糖果般那样甜。
有时候,地铁上有较多空位的时候,你会坐下来,从书包里拿出了本书,那是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静静地看着书,当遇到精彩的段子时,会用支彩笔轻轻地在书上划上一笔。那时,我用笔记下了你看的书目,留意你已经有一个多余的时间了,你基本上看的都是村上春树,安妮宝贝,亦舒等作家的书,后来时间久了,记录你的地铁上的生活逐渐形成了一个习惯。
不知不觉间,本子上满满地记录了你的一言一行,你早上喜欢吃有芝士味的蛋糕,不喝全脂奶,只喝酸奶,草莓味的;你哼的歌都是周杰伦的调儿;你很喜欢用手指在地铁的透明窗上写字,虽然看不懂你写的是什么;看见很萌的小孩的时候,你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像琥珀般明亮,用手摸摸他们的头,遇见老人的人,你会主动让座并扶着他们坐上座位……
有一个星期天,我在朋友圈看到了,以前大学的初恋女友结婚了,那是张在青藏高原拍的婚纱照,她紧紧挨着她的未婚夫,在高原炽热的阳光下,嘴角上露出了至今我看见的最幸福明媚的笑容,干净而无尘。青藏高原是我和她以前约定过要去拍婚纱照的地方,但如今靠着她身边的却不是自己。我喝了几罐啤酒,然后一个人去电影院看电影。那时临开场还有一分钟,我惊讶地看见了你,一个戴着兔子帽子的姑娘,匆匆地走过了我身边,然后坐在了我旁边的那个空的位置。看的是《匆匆那年》,以前看这本书,是和她一起看的,几年过去了,坐在我旁边的却不是她,那个曾经相爱的女孩,却是你,一个陌生的姑娘,静静地陪伴着看了两个小时的电影。
虽然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你,但仍然谢谢你,兔子姑娘。
走出电影院那一刻,感觉那个晚上空气中的水汽似乎是在奋力地想把自己酿成酒,只轻轻地呼吸一口便微醺得醉了。
2月14日那个晚上,我从动漫星城附近下班,从电梯徐徐地往下移动的时候,我看见你坐在了地铁口,身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有几对的情侣从你身边走过,你微笑地低向他们叫卖着买花,你的声音低吟却清澈,如胡泊泼起圈圈波纹时溅起的清脆声音。你看着那些男孩低下头,不紧不慢地为身边的女孩挑选玫瑰的颜色,还询问着各种颜色的含义,你优雅地拨弄着每种颜色的花瓣,向他们述说各种颜色的含义,仿佛在说着花的故事。最后,那个男孩买了几支红色的玫瑰递给了身边的女孩,她闻着玫瑰的香味,脸上浮现着幸福的涟漪,然后紧紧靠着身边的男孩,徐步而去。你那时看着他们离开的背景,有那么一刻你的眼神凝滞,泪光浮现,但很快你又投入卖花的过程中。
地铁口前面是一条热闹的街,满街的红色灯笼麻麻地挂起,各个店铺的桌椅都摆在路旁边,车辆川流,人群熙攘。
我轻轻地从你身边经过,然后买了一支粉红色的玫瑰,把一张纸钞投进去了你的钱袋里,然后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把它留在了你红色背包旁。
是你说的,粉红色的玫瑰,意味着特别的关怀,希望陌生的你,要能好好爱自己。
本来以为我们会在地铁一号线上,和你一直重复着,相遇,再见,再相遇,再再见的剧情,但在第136天后,星期一我上班的时候,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之后我尝试过提早或者延迟上地铁,却始终没有再遇见你了。后来,在一次江边弹吉他的时候,我也丢了那本记录你生活的本子了。
原来相逢的人总会相逢,但是陌生人,终究会形成陌路的。
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或者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我只知道,136天,习惯了每天看着你从体育西那个地铁站被人缝挤进地铁站里,然后看着你从那个闭合们走出去,路痴一样四处寻找着,习惯看你看过的书,听过的歌,晚上重温你听的电台的节目。我从来没有尝试过,靠近你,向你打招呼,或者自我介绍,想认识你,不是因为害羞的问题,而是,相遇是一件比相识更美好的事情。
于是,有一个晚上,我给了FM106.4电台一个电话,点了一首歌,歌的名字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你》,说是要点给兔子姑娘听,最后,我留言了一句:“
您好,兔子姑娘,
再见了,兔子姑娘!”
(二)
毕业后,在工作已经一年多了,但对于广州这个城市,我仍然觉得很陌生。
我是一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每天规定时间起床,每天规定时间洗漱,每天规定时间换衣服,每天规定时间。。。。。朋友说我有强迫症,但我却认为是时间有强迫症。我喜欢戴着粉红色兔子帽子去上班,因为我觉得兔子才是是天下间最善良的动物。
每天八点正我都会坐上地铁的一号线,在那体育西那个站,虽然每天这么拥挤的环境下上下班会特别的辛苦,但是我却很享受坐地铁的过程。因为,地铁上每天都会发生着不同的故事,一座地下的城市,像迷宫一样徘徊者那些来往的人。从体育西到公园区这段路程中,我遇见了很多不同的人,有时候后他们会带着微笑想你打招呼,有的背着行李,匆匆前进,有的神情紧张低看着自己的手表,手上还不停低处理着公司的业务,但这些陌生的人都终究还是插肩而过,再也看不见了,唯独是你,一个我经常遇见的熟悉的陌生人。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才知道,虽然每天在拥挤的地铁上都会站着不一样的人,但是唯独是你,每一天八点正都会在一号线遇见你。那时我在想,你可能也是像我那样的人,每天规定时间地做着各种的事情。你经常穿着件白色的衬衫,悠闲的帆布裤,戴着白色框边眼镜,细小的双眸上拖着厚厚的眼睫毛。有时候,我看见你的目光在朝向我这边,然后当我抬眸,你低头,地铁上炽白的灯光下,我们看见了彼此,但一瞬后你就视线移开了,耳朵通红,眼珠四次乱逛。你经常背着个旅行包去上班,里面鼓起了一大块,貌似很沉重的样子,你由于背包太大,转身的时候,经常会碰倒了别人的东西,你慌忙低帮别人捡了起来,连续说了几句抱歉。看来,你真是一个很可爱的少年。
有时候你会在地铁站上通电话,你们聊的内容不是股票,不是房地产,不是豪车,而是动漫,动漫,再动漫。我看见你经常拿着一个天蓝色的本子,在地铁上记录着些什么。无聊的时候,我就会在脑海中猜猜你在写些什么,在写日记,还是写工作报告。那么多次,我真的想走过去问你在写什么,但是我一直都没有尝试过。
有那么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下班的时候,看见你,一个人在滨江边,弹着吉他,在街角卖唱。你的背后是那座珠江大桥,那是破旧城铁列车的高架桥,时而车辆经过,从头顶上一些钢铁轨道的声音飞驰而来。你唱了很多首歌,歌声安静却动听,而那时我坐在榕树下,静静低听着你唱歌,那些低吟浅唱,那些沙哑的声线,那些肆意有力的扫弦。后来才知道,每个周六的晚上,你都会在滨江边弹吉他,而我也习惯着每个周六晚上下班后,在榕树底下静静地听着你唱歌。
《匆匆那年》上映了,趁着周末的假期,我去了电影院看,我进入的电源院的时候,很惊讶地看见你恰巧就坐在我身边。电影播映都一半的时候,在黑暗中我听见了空气中喉咙此起披伏细微的梗咽声,然后我看见你的双眸泛着泪光。那时我不知道这部电影对于你来说有多重要,只是知道,此时的你,在地铁上看到的你,那个在阳光下的少年不一样。
2月14日那个晚上,为了多种赚些外快,我在公园前地铁口摆摊买花。我看着那些买了花的情侣,挽手而离,他们的脚步在这样的寂静中显得拖沓而滞重,像生锈的铁一样钝重,一脚一脚低砸在我的心坝上。想到了曾经以前的那个他,我听到了自己全身的血液像雪崩一样轰然而落,自己渺小得像烛尽的烟灰一样,无穷的风用它温柔的指甲把它剥离出来,再轻轻一吹便吹散遍地。
后来,我看见了书包旁边上有一朵粉红色的玫瑰,我四处寻觅着,看见一个如你那样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匆匆而过。
粉红色的玫瑰,意味着特别的关怀,你真的懂吗?熟悉的陌生的人,还有,谢谢你,陌生人。
有那么一段的时间,我的生活变得特别的窘迫。由于家里的弟弟要上大学了,家里没钱交学费,于是我把在广州工作这一年的积储全都寄给了弟。房东已经恶狠狠低多次催促我交房房租,但我只能尽量低拖欠着。再看着朋友圈上,以前那些朋友炫富的图片和奢侈的生活,有多个晚上我在被窝里流下了汪汪的热泪。
一个晚上,老总打电话来,希望我能做她的情妇,我听后心碎然一惊。我看着镜中的那个自己,戴着兔子帽子的姑娘,我真的要成为那种人吗?但,现实有时候,不是你所能抉择,我需要更多的钱,才能满足我各种的需求。于是我,脱了兔子帽子,染了金色的头发,在原本青春白皙的脸涂满了那一层又一层的胭脂水粉,涂上了红色的指甲,穿上了高跟鞋,去迎合老总各种的口味。
于是,我再也不用去地铁站了,因为老总的私人司机每天都送我上下班,然后,我也再也看不见你了。那么一段时间,我确实很享受着那种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日子,直至有那么一个晚上,他老婆找人狠狠低打了我一顿后,我才知道,痛是一种怎么样的滋味。
那个晚上,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穿着高跟鞋,在江边附近徒步回家。街角的路灯恍惚着微弱的光芒,在黑夜中穿行。手臂上一阵阵火燎,我下意识低低摸过去,那条泛红的血痕依然匍匐在上面,像一条通往回忆的路径,不停低重复着刚才被群殴的情景。在榕树附近,我看见了一本笔记本,蓝色的,很像你在地铁上用来写东西的本子。我打开了后,惊讶地看见了里面写满了关于一个兔子姑娘在地铁上的生活记录,她时而温暖,时而微笑,看见很萌的小孩的时候,你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像琥珀般明亮,用手摸摸他们的头,遇见老人的人,你会主动让座并扶着他们坐上座位……
看见了这些后,我很清楚地知道,那就是属于你的笔记本,而你写那个人,就是我。花了一个晚上,看完整本笔记本,原来才知道,原来曾经的自己是如此的纯真善良,如此的乐观和快乐。
当一直以为我能够可以取暖的东西都烧完后,我才知道覆盖在原来的寂寞夜空里的,只是更加空旷的寒冷。
谢谢你,陌生的少年,让我看见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不,那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早上起床看了一看镜中的自己,乌黑的长发下,苍白的脸上眼窝深陷着,黑色的眼圈像扩散的泥沼,这不是你所说的兔子姑娘的样貌,于是乎,我重新改变了自己,卸了那层厚厚的俗世粉尘,戴上了兔子帽子。
我打开了收音机,调到了FM106.4,电台里正播着一首叫《世界上的另一个你》:
“说不出口的感受
在你眼中 正不断地闪烁
看不清楚的自己
在你手心 长出温暖和光
你总是能够让我拥有最灿烂的笑
就像你是世界上另一个我
比我还懂得 我最需要的是什么
你就这样偷偷变成我
陪着我走过所有喜乐和哀愁
。。。。。。。。。”
于是我站在没有护栏的阳台上,双脚腾空架在半空中,远方渐渐飘来一层又一层紫黑色的片云,一道道闪电撕裂了整片天穹,地面上的行人像蜂窝般惊慌地四处逃跑。而我依然坐在阳台上,任由雨滴肆意浸淋着全身的肌肤和那条前几天刚从女人街买回来的裙子。我听到楼下有人抱怨着雨太大,有人喊着儿子的名字,最后我听到了有人喊:再见了,兔子姑娘。
嗯,会再见的,陌生人。
又一个新的周一,我八点正从体育西踏进了地铁一号线,然后,我再次看见了你,依然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我看见你的眼睛微微地向我撇了一眼,眼神惊讶地说不出话,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然后我看见你从背包上拿了个崭新的本子,绿色的,在写着些什么。我依然没有走近你,向你打招呼,因为,
我想你也知道,相遇是一件比相识更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