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他们的名字》 - 闭环强迫症患者

“啊！” 我猛然睁眼，发现周围并不像地狱那样冰冷，反而很温暖。这里到底是哪里？是地狱？是天堂？还是人间？

我环顾四周，模模糊糊地看到两个人影坐在我的身边，还有一个站着。坐着的一个光头一身灰，一个小个子一身条纹，站着的一身白。迷迷糊糊地看不清，耳朵嗡嗡作响。

“阿弥陀佛，多灾多难的人啊，看来你的执念还没有完成，带着你的执念那个人还在。” 光头那个人说话了，听声音是山神庙的方丈师傅。

“执念？” 我不解地问。

“还记得我说的么？你欠的债还没还完，看样子这债可不只是一辈子欠下来的。” 说完，大师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这是在哪里？” 刚说到这里，突然有一只冰凉、纤细却又粗糙的手捂住了我的嘴。

“你中了枪伤，很幸运开枪的人枪法不行，打中心口的子弹虽然伤到了肺，却偏离了心脏，另外一枪伤到了肝脏。年纪大了，不抽烟，不喝酒，十年八年的说不定能养好。” 旁边站着的白衣人解释道。看清了，是个医生，说话很损。然后医生一阵风一样就走了。

坐着的小个子，是我的小鸟，她穿着一身病号服。脸转到了一边，用头发挡住了自己的脸，一只手握着我的嘴，另一只手在抹着鼻子，好像在哭。

“你怎么样了？” 我拨开她的手，想把所有的问题都问完，可是她并不接茬。

“我中了枪伤怎么住的医院？怎么没有警察？” 我继续追问着。

她听到我不停地说话，有点生气了，用手抹了一下双眼然后甩给我一打文件。

“住院的是这个人！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再辜负了爸爸我还会亲手杀了你！哪儿那么多问题。”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话变多了。也没看我一眼，就走了。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他是谁？我不敢打开那个信封看。这一晚上很难熬，心里很乱，完全睡不着。好不容易挺不住睡着了又做噩梦惊醒。

终于熬到了天亮。我的小鸟又坐在我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和一个保温饭盒。

“辣白菜鱼汤，洋甘菊茶，趁热吃吧。”

“辣白菜鱼汤？……你做的，你学会做饭了？” 这碗鱼汤我吃了整整一天。好辣，辣得喉咙痛，但是我喜欢。

剩下几天，她和小李会轮流来看我。她们不在的时候，医院的护士也会来陪我聊一会天。这次喝了洋甘菊茶，睡眠确实改善了。这是不是就是正常的生活？感觉真好。

终于熬到了出院那天，我鼓起勇气打开了那个信封，看到了那个名字。出院时，我的小鸟开着机车在门口等我。

“你有什么打算？” 她先开腔。自从黎贝尔那天之后她总是先说话。

“你呢？” 我没敢多说，怕她又把脸转过去。

“我很忙的。下午两点去上课。耽误了六年级的拳击比赛老板不会放过我的。再过一个月学校还要考试。” 她学会生活了。我能学会生活么？

“我还欠一个人的债呢，欠债不还可不是我的风格。放假没有课的时候……你知道我会在哪里。”

“还是各安天命吧……找个女人，再养条狗，挺好的……师傅说你寄放他那的东西要还给你，先去找他吧。” 说完，我的小鸟骑着机车飞走了。还是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小鸟，都不说送我一程。

“你也不说送我一段。让我徒步上山么？头发还是黑色的好看，这个颜色看着别扭。” 我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结果这条短信打了水漂，没有回复。

我还需要女人么？有你一个就够喝一壶了。既然说各安天命，那随你好了。

我木然地望着大街，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没有那些小弟天天围在身边，我这个曾经“无所不能”的崔武镇突然变成了一个废人一样，什么都不会了。

“泰州，我们走……” 我随口叫了这个已经叫了多年的名字。

“……” 没有人回答。

“泰州？” 对了，泰州已经不在了。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那么一根筋。你这么一走，让我怎么跟参鸡汤家的女儿交代？

想到这里，一股悲凉涌上我的心头。信任之人都离我而去了，死的死，走的走，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

“还以为自己是老大呢？咱俩这盘棋分出胜负了么？”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我身后说话了。这个嗓音让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我慢慢转过头，看见一个人，地中海的头顶，嘴里嚼着口香糖，发出了令人讨厌的声音，是车奇浩。

“没人告诉你吃东西吧唧嘴很恶心么？” 我没话找话，讽刺他。

“我倒是觉得你听见这个声音会很享受。来做个了结吧。” 车奇浩说道。

“了结什么？你以为你能抓到我么？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

“东川失败了，缉毒组赢了，宋俊受赢了。最后顶着东讯的名字，你以为崔武镇赢了么？既然你的好兄弟尹东讯，我的好兄弟宋俊受选择原谅你，甚至智友都选择放过你，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当这是个新的起点吧，既是你的，也是我、智友和其他人的。你好自为之，别再做坏事，否则你就是背叛了所有人，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 说完这一大段，这老家伙转身就走。

“是啊，崔武镇……其实输了，他输给了自己。”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喂！找个拳馆约一下吧。你坑了东讯那么多年，我要替他揍你一顿！” 看着车奇浩远去的背影，我叫住了他。

“好啊，你真以为我只有啤酒肚和地中海么？郑泰州捅我那么多刀是你指使的吧，我也得找回来。随时奉陪！” 说完，车奇浩转身而去，身影消失在了大街上。

“走吧，大哥，我送您去天王山吧。” 小李出现在了身旁。

“崔东讯，算你小子懂事儿，没让我姓尹。” 我坐在车里，跟小李说道。

“让您姓尹智友姐会要了我的命。” 小李笑道。

“你还真得看好她，别让她一言不合就动手。我听说她到缉毒组第一天上班，一个人把芒果的窝点给端了，就因为一个保安出言不逊，差点把人家打死。” 我苦笑道。

“哈哈……严师出高徒嘛。不过她现在在大学上预科呢，没那个闲工夫。” 小李笑道，这小子居然讽刺我。不过不做老大的感觉真好，这些人离我更近了。

到了山上，大师拿给我一个沉甸甸的拉杆箱。里面都是我给他的金条。他一根都没动，全还给了我。好！就用这个，还有新的名字，重新开始。

从山神庙出来，拉着一整箱的金条，我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去济州岛，然后呢？然后干什么呢？

“大哥。您有什么打算？” 小李就像活着的泰州，那么帅气，一直不离我的左右。

“新任务，去济州岛，归隐山林，金盆洗手。”

“我送您去吧。您这么多年没自己生活了，需要有人帮您安顿下来。”

“不添麻烦么？别影响你的生意。离开久了，女朋友也会不开心的。”

“您说笑了，我还耍单呢。现在基本不用我过问生意了，少去几天不要紧的。我正好想在那边开个分店。”

不得不说这小子很有经商头脑。趁着自己在东川这几年攒了点钱，开了个小酒吧。而且还不沾道上的买卖，生意很红火。

就这样，小李拉着我踏上了去济州岛的公路。我想放松一下，特意让他走的小路，沿途看看风景。茹毛饮血当老大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待遇。

“你那酒吧投资了多少钱？” 我随口问道。

“不算多，8个亿。后来赚了钱，那房子让我花了50亿买下来了。其实，东讯大哥有三成的股份。”

“厉害啊，那可是黄金地段。既然你想开分店，那直接把房子买下来，我也入股。”

“您说笑了，我的钱都是您给的，直接开一个送您都行。”

“你当老板，我给你看场子。有我在，道上的买卖不敢来找你。我不想当老板了，当老板太累……”

我们一路聊天，倒也轻松惬意。这要是把小李换成智友，恐怕这一路得把我憋死，那小丫头片子绝对是把天聊死的天才。

一路的风光真是不错。别看这国家不大，风景却是很好。之前都没机会仔细看过。

在路经过一片村庄的时候，车速减慢，我突然看到路边一个金黄色的动物在慢慢地移动。经过的时候，看清了，是一只狗，后腿、腹部受伤，正一瘸一瘸地往前走。这狗伤得很重，在地上留下血迹，眼睛却很亮，嘴里叼着一直老鼠。往前不远，有另外一只大狗躺在地上。

“小子，停一下。” 一股莫名想的法涌上心头，让我想看看这两只狗。车子停下，我下车朝着那两只狗走去。

躺在地上的是一只母狗，体毛都已经开始斑秃，看来年纪很大了，已经断气。那只走来的狗年纪小些，但是也已经成年，看来是这母狗的孩子。

“小子，这是什么狗？” 我端详这小狗，问小李。

“是金毛，一种非常聪明温顺的狗。很奇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听说很多聪明的狗都不愿意死在主人的面前，不想让主人伤心。这母亲大概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

小狗停在了妈妈的尸体前，吧嘴里的老鼠放在了妈妈的嘴边。然后自己舔起了伤口，伤口还在不住地流血，看来是刚刚留下的。可是妈妈已经没有了生气。

“看它身上的伤，像是被野兽攻击了，能活下来真地是顽强。” 小李说。

听到“顽强”这个字眼，我的心里一动，仔细看着小狗的眼睛。它只是死死地盯着妈妈，目光炯炯有神，异常地亮。过了好一阵，见妈妈不动，小狗大概明白了情况，俯下了身子，把脸靠在了妈妈的脸上，闭上了眼睛。

这小东西的眼睛让我想起了泰州、小李、自己的那些小弟，甚至智友。他们的眼睛里也是如此地顽强。我的腿就像灌了铅，被焊在了地上，挪不动了。

小李看明白了我的心意。把母狗的尸体拖向了路边。然后从母亲身上剪下了一些毛发，用手帕包了起来。又找来了一件我的旧外套，裹在了小狗的身上，把那包毛发放在了那外套的怀兜里。

这小狗果然很聪明，它看得懂我的意思，并不反抗。我抱起小狗，放在了后排，给它包扎了伤口。顽强的小东西，你我有缘，从今天开始我罩着你。

当年我把智友从小混混手中救出，她也是靠那顽强的眼神打动了我。我们带着这小东西一路走，最终来到了我的新起点——济州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