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城市中,有一个站牌伫立在一围红墙外,它们是朋友。而它们于我,一个是朋友,一个也是敌人。
我同站牌交朋友快一年,一年的时间里,我对那红墙的恨意在凛冬中结上冰绫,在炽阳中翻涌升腾。蔓延在心头的不甘逐渐凋落,红墙外的我,躁动的脚印开始逐渐稀零。每次红墙之外焦急地等候,看车水马龙的匆匆行影,站在大树下的我,依靠着站牌,表面装作风平浪静……
这样看来,独独除了那一围肃穆红墙,之外的一切,都成了我的朋友。他们与我共同等待,等待着远处绿荫掩映中渐显渐近的翩翩倩影。
更多的时间,我在红墙外与站牌对话,编排着一系列将要倾诉的话语,而站牌总是缄默无言,它只是静静的站着,静静的听我说。
我逐渐习惯与它对视,纵使我找不到它的眼睛,我也凝视它。我认定它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也是我的眼。明亮,纯净,安详,就像她轻盈盈的眸子。所以,我从未在它身上某处停留太久。我明白,我眼神掠拂过的任何地方,它都会一如既往地凝视着我。它斑驳的玻璃肚皮上淋漓着灰色尘壑,它又好像一个沧桑的侍卫,守在自己的一小方灰砖上。
在那道倩影来之前,我会一直同它荡漾过难耐的时光。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希冀与忐忑,只有它明了,它也会替我祷告——无声的回应……
等待终不过是形成的序曲,,那念念牵牵的倩影在眼界出现时,我便再没有关注过它的目光,也没办法从它玻璃肚皮的投影中看出自己是何等的欣悦。但是还是可以猜得到的,我得到的回应,显然超过了它的预估。只有从它那里,我才能看见清澈的自己。
之前我不曾注意到它,我总是站在它身侧,那里被铝铁包裹着,以至于我不能看见它的眼,也无法感受到它的深情。那是我的脚印仍是躁动的,所以也不会发现旁边坚守着的灵魂……
我与它初次的对视,是在一场变故之后。当脚步变得愈发沉重,我看见了它清澈的眸子——就像她的眸子那样。我从中读到了无限的悲悯和孤落。而远处渐行渐远的背影,深深叩击着我的心弦,铮铮作响。从那以后,我每次的离开都要深吸口气,对它交付出我积淤的悲喜,在它的深情里,走向更远的孤独。
开始时,我没有注意到它,它注视着我们的重聚,欣喜,目送我们一同远去。而现在,它开始注视着一段纠纠缠缠的愁绪和我的泪眼。
晴天,雨天,我们相伴在那场赴会之前,我们都猜不中结果,只是去虔诚祷告,祈求爱神的回应。而相会后的悲喜,是它独自一起承担。
情缘,是这样的缠绵,万没有想到。除了她,我开始爱上一块站牌——一个坚守的灵魂侍卫。
它偷听了我俩的对话,替我承担熬煎,我也与它分享我的喜悦。它已然成为了每场相会的一员,而我如约而至,所求的也多了它的深情,它的凝视。
回程时,亦是新的征程。站牌脚下的站台,此时也是我的舞台,我在这上面哭泣,捶胸,顿足,张望,踮脚,踱步……抑或是手里攥着几张信纸,心里藏着几只黑猫。静立依靠着站牌,叹息声会叫醒它,我看着它身躯里垢藏着粘结的灰尘,雨水淅沥后的灰痕嵌进它的皮肤,好像我心头嵌进去的泪痕。
一周又复一周,祷告的仪式有间有断,只是系在红墙外的那颗心被思念深深的纠缠。
一种思愁,两处离愁。那道红墙,遮饰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