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狂风拔山摧峰似的怒吼着, 暴雨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倾泻下来,雨刮器完全失去了作用,视线一片模糊,车子寸步难行。唯一能确定的是,从进入高速后,这条路一直只有我们一辆车。在这被台风"海兽"侵略,开启扫荡模式的索命天气里,不是生死的事,谁又会不要命地冒险出行呢?叶青暴发的情绪平息在骤然而致的暴风雨里。如果台风"海兽"再迟缓几步,真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话来,把我置于退无可退的境地?好在,台风"海兽"来得及时,中断了这不能持续深耕的话题。
都说女人在男女关系上,嗅觉灵敏如警犬。柳如烟对叶青最初的帮助是感恩的。但是后来,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在多次无厘头地跟我闹完情绪后,说:"她第一次帮你是同情,第二次帮你是善意,第三次第四次碍于情面,那么再往后呢?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
我总是拿跟叶青一样对我好的范工来回驳柳如烟。柳如烟说这两个人对我的好是不同的,警告我好自为之,别惹火烧身。
我是该感谢这台风"海兽"把我从叶青的围困中解救出来的。但我又惧怕它的威力。
这些天,电视上,手机里,广播的,纸质报刊的头条,街头巷尾的话题里,到处都在热议台风"海兽",推送它的最新消息。从最开始一个可以给人们带来降温解暑喜悦的小风暴,酝酿演变成一个人人谈虎色变的极具破坏力的超强台风。从蓝色预警到黄色预警,再从橙色预警到红色预警。未见其影,先闻其威,这样的浩荡声势,在我四十余年的人生历程里,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怕人恶,就怕天灾。"
这是母亲在天干雨涝时爱说的一句话。但台风在她那里却又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每次台风来临,见我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样冲进家里,默然无声地紧挨着她坐着时,她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拍着我的小脑袋说:"这是雷公雨婆去看他们的女儿,路过这里呢,有什么好怕的呀?"我则低下头,轻声跟母亲说,雷公雨婆有点凶,怕他们路过时看见我,把我捉去了。因为父亲说过,像我这样调皮捣蛋的,迟早有一天是会被雷公雨婆带去关进黑屋里。
那时因为什么也不懂,母亲和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长大了,知道台风是怎么形成的,知道它的威力,知道它可能给人类带来的灾难,那份带着神秘色彩的惧怕和敬畏就明朗具体了起来。
在昆城,看那黑沉低压的天,我就知道,台风“海兽”已经带着它的那帮要大干一场的黑暗势力来了。但是姐说不能让父亲等得太辛苦。我只有抱着试试看的侥幸心里,看能不能在它横扫屠杀之前,逃过它的目标区域。但是,我没能。并且,还搭上了叶青。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的忤逆不是把自己置于死地,就是要接受血的教训。
这是父亲每次推开袒护我的母亲,对我使用暴力时,甩给母亲和我的警告。当然,这不是他的原话。他骂得比这粗俗难听。
那时的我,对父亲是心怀恨意的。但,在叶青突然暴发情绪,说出那些让我心惊的话时,在被台风“海兽”围困在这暴风雨中,面临着生命未卜时,我对父亲突然心生敬意。因为他成了能够寓言我今时现日的哲人。只是,讽刺的是,他又是给我制造这次围困的始作者。
父亲寓言了这场围困,也制造了这场围困。真如传说中的神人。但我知道他不是。他只是上天安排在我生命棋盘里的一颗重要的棋子,曾经统帅引领过我一程。现在,他要走了,还不忘完成上天交给他的使命,把我囚困在这暴风雨里,接受着他那寓言的惩罚。
我像一头被囚禁的困兽一样,无可奈何地望着台风“海兽”的肆无忌惮,时刻准备着被它屠杀。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叶青。因为她是无辜的。
小车在加剧的暴风雨中摇荡。如波涛里的孤舟。那种随时被吞噬掉的恐慌,脱下了我为自己量身订做的道德伪衣,摘下我虚假的伦理面具,推倒我砌在与叶青之间的那面防御之墙。
“该有的,它已经存在;不存在的,它已成虚无。”
多么现实的一句话。我、柳如烟、王子涛、叶青和陈放,这一串人之间所存在的感情纠葛,还有我现在身处的处境,不正是这句话的写实吗?只是,在没有被台风“海兽”围困,没有受到死亡的威胁之前,我却不敢正视这样的现实。就如这么多年,我不敢正视我和叶青的感情一样。
这么多年来,我真的没有考虑过叶青对我可能存在的感情吗?当然不是。特别是在柳如烟说感情这种东西是复杂难解的,男人和女人之间,一起纠葛的时间越长,纯纯粹粹的可能性就越少时,我的内心就像一潭死水里扔进了一颗石子,是泛起过涟漪的。
只是,我对叶青纯洁的感情,对柳如烟的忠诚,对婚姻的敬畏,还有我一无是处的不自信,都在强行平息着我内心的波动,让我不要去想。我跟陈放水火不容的关系,多少是跟叶青有点关系的。这一点,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
人的感情,就如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呼吸的空气,是无孔不入,最难控制的。没有绝对的圣洁和忠诚。只是,我们一直在用道德和伦理捆绑着自己,让自己不要被推上道德伦理的审判台。当然。这是有必要强制维护的秩序。只是这秩序,对身处现境的我和叶青来说,似乎失去了意义。
十年暧昧的牵扯不清,我想叶青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的。要不,她不会说那样的话,不会在身处这样的危境时,脸上泛着柳如烟跟我热恋时那样的光芒。我想伸手去摸一摸她那一头柔软乌黑的头发。然后跟她说,对我来说,这或许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在我伸出手来的那一刻,大傻叔他出现了。是的,他出现了。就在那风怒雨注的雨中,一脸严肃和不悦地看着我。柳如烟在这个时候也打来电话,一开口就急切地问我在哪里,一再叮嘱我不要冒然开车出行,一定要等台风停了,看一看电视手机上报道的路况,再作打算。她似乎完全忘了这些天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