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海兽’是两天前出现在气象预报里的,三四天后将在离兴城两三百公里的宁城港口登陆,然后,一路向北横扫,携风带雨袭击兴城。
在这个热得连狗也不想出门的酷暑天里,明知道台风席卷而来的不只是风雨带来的凉爽,还有可怕的灾难。但是,对被酷热炽烤多时不见风雨的兴城人来说,‘海兽’到来是个福音。从得知台风‘海兽’开始,兴城人上班下班街头巷尾里热议都是这个话题。人人都渴盼着这声台风的到来。人人都害怕这场台风会节外生枝地转了方向。所以,人人都无时无刻地不在关注这场台风的动向。我们一家三口也不例外。
饭桌上,当儿子放下碗筷,夸张地展开双臂,疾呼一声: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柳如烟被逗得‘格格格’地笑了起来。她完全忘了前天昨天今天事,笑得象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我真是有些羡慕她人到中年了,有时还能有这份单纯的快乐和简单。
笑声在狭小的小屋里回荡出来的温馨没有持续多久,在柳如烟惊厥似地看了一眼窗外后嘎然而止。她感叹着‘海兽’这名字取得够生猛的,还说从名字判断来者不善,然后把目光投在我的脸上,说她很是担心我们家破乱的防盗窗和雨篷经不住这次狂风暴雨的袭击。她说她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心神不定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接着她就问我说要不要在台风没有到来之前叫人给换了?否则,她会一直担心雨篷会被会狂风掀起,防盗窗被暴雨侵蚀后掉落的。她会一直惶恐不安的。
柳如烟的担心不无道理。每次台风来袭,都会有类似如这样的事情发生,电视里经常有这些报道。
在这之前,我跟柳如烟也提过多次,说破乱的雨篷和防盗窗不但有碍观瞻,还存在安全隐患。我建议换掉。但柳如烟一直支支吾吾的,不说换也不说不换。这事就在她不明确的态度中拖延了下来了。这次她倒是有了这个心主动提出要换,我的心思却又完全不在这件事上。
直明原因怕柳如烟生气,就想用拖延战术,说三四天的时间恐怕是有点紧,还是等这次台风过后再说。
柳如烟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别有用心,而是把我说的话完全当真。她说她同事的老公是做这一行,隔壁的王老头家就是他来换的,四扇窗全部换掉,大概四五千块钱的样子。她同事说我们家要换还可以打个折,少点。之前因为有换房的想法。所以我提出换时,她不想花这个冤枉钱。现在买了车,房子换不成了,这次台风‘海兽’即将来袭让她做了这个决定。
“反正是迟早要解决的问题,不如趁这个机会咬咬牙换了。要不,我总是要提心吊胆的。而且下雨天洗衣服也没有一个可晾的地方。”
柳如烟并不是在做我的工作,而是在说服自己。她想解决问题,可还是有点舍不得拿出那笔钱。她并没有想到我会不同意,等着我的支持。见我迟迟没有回应,就提醒我:"顾小杰,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我只有再次跟她重复说三四天的时间有点紧了,还是等这次台风过后再说。
我的态度让柳如烟期待的眼神在掠过一丝嗔怪后满含着质疑,她有些不相信地问我:
“不是吧,顾小杰,之前不是你一直在做我的工作,要我换吗?现在我想换了,你倒又是犹豫不决了?”
儿子也有些不耐烦,他斜睨了我一眼,用他那正处于变声期的鸭公音对我说这事有什么可犹豫的?反正是要换,迟换不如早换,早换了个心事。还说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的,快表个态,表完态去吃饭,为等我回来,他都快饿疯了!
大人说事小孩子插嘴,为这事我不知道挨过父亲的多少打。现在轮到我做父亲了,我也不喜欢顾桓这样,也有伸手给他一下的冲动。但我还是克制住了,我说你小子说话倒是痛快,表个态还不容易,关键是要有钱才能解决问题!
我把话说到了重点。
虽然家里的钱一直是柳如烟在管。但我心里是有一本账。因为,除了过年那一笔年终奖,我和柳如烟的工资是明摆着的。她两千余点,我不过三四千,两个人每个月的工资合加在一起不过六千元余点,七千元不到。除去家里的日常开支,每个月要还一千多元的房贷,父母那里虽然给的不多,但也是要月月到位。柳如烟每天晚上睡觉前雷打不动地拿出她的那个红色小本本记记算算,就是看能不能从每个月固定的收入里挤出更多的闲钱存起来。柳如烟精打细算地还完了买房时借的那四万块钱的首付,余下的积蓄,半年前买车子时一掏而空了,车子的保险费还是用信用卡刷的。
柳如烟以为我只是担心钱的事。她说钱的事不用我管,让我只管点头和摇点,余下的事她去办。
逼不得已,我只能跟柳如烟摊牌。我说我也想趁这个机会痛快地把这个事给解决了。但问题是,父亲刚刚才住进医院,病情如何发展,我们无法预料。现在医疗费用这么高,去门诊看个头痛脑热的病也得好几百,住院就更别说了――――――
没等我把话说完,柳如烟的脸早已拉下了,她很不高兴地说:
“顾小杰,你什么意思?心里早已算计好的事就直说好了,何必这样带着我弯弯转转地兜个圈再说?”
我赶紧跟她解释说,都是因为怕她生气。
柳如烟冷着脸,低垂着双眼冷啍了一声。然后嘱咐儿子,让儿子以后进出家门时别鼻孔朝天不看事,绕着窗户一点走,小心雨篷和防盗窗掉下来被砸到。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上我亏欠父母,对下我亏欠妻儿,弟弟那儿还有一笔还不上的债,工作的事也不顺心,这些事罗列集中在一起,逼赶着我往死胡同里去。
儿子在这个时候也见风使舵地站到了柳如烟那一边,见我低头闷声不响,他凑过来附在我的耳边说:
“我记得你爸妈不只生你一个。”
我狠狠地横了这个目无尊长的臭小子一眼,但还是没有阻止住他接下来的话。他说他们老师总是教训他说:"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自己受累不说,还连累了别人。"他说他觉得老师这话送给我特合适。
如果不是柳如烟的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让我有种隐隐不安的不祥之兆,我十分肯定并保证会给这小子一顿教训,让他下次再也不敢在我面前如此地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