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 野 菜 琐 记
顾 冰
挖野菜，曾几何时，浸透着穷苦人为裹腹而劳碌的万般辛酸。妻子小时候没挖过野菜，自然，也不认识野菜，更叫不上那林林总总的野菜名。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有一部由胶东牟平作者冯德英，创作的电影《苦菜花》，她第一次从那里面看到了那开着小黄花，长着瘦瘦弱弱叶片的苦菜。她刚入伍时，在潍坊新兵训练时，部队搞忆苦思甜教育，组织新兵去挖野菜，洗净剁碎，掺入少许棒子面，做成忆苦饭，才直接尝到了野菜的味道，虽然，又苦又涩，但心中默念着“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的歌词，想象着解放前贫下中农的苦日子，倒也不觉得难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野菜悄悄登上了宴席。我家在农村，挖野菜，是我童年生活难忘的记忆。为了寻找记忆中的情景，一个星期天，我带妻子去乡下挖野菜，这在当时，也许是一件充满浪漫和情趣的事，自然，筚路蓝缕的父辈们，在饥肠辘辘的年代，他们握着镰刀，挎着竹篮，在田间地头，石缝溪边，搜觅着难见的野菜，断然不是去寻找乐趣的。
于是，我们挤上长途汽车，到了我的老家角落村。那时，正是春回大地，草长莺飞的季节，睡足了一冬的各色草木，争先恐后地伸出身子，迎接春天。村子被一片芦苇荡包围着，再往外，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苇丛里，沟渠边，铺满绿油油的不知名的野菜，开着姹紫嫣红的小花，有紫的，白的，红的，还有黄的。那一次，我们挖了好多野菜，妻子也因此知道了好多种野菜名字。如荠菜、马兰、枸杞头、野芹、和紫云英，等等。村上已很久无人光顾这些野菜了，那些年野菜在他们心里留下太多的苦楚，还没有消去，因此，对我们的举动，多少持有几分讶异。再后来，我们去的时候，忽然发现，野菜少了，没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城里饭店专门到那里求购野菜，野菜一一这个祖祖辈辈属于穷人的东西，一旦被富人瞄上，岂不遭灭顶之灾！
接下来，有头脑的人，开始人工种植野菜，所以，严格来说，现时的野菜已名不副实，或许叫家菜更恰当。这些年，讲究养生的人们餐桌上，野菜已广见不鲜，不过，却再也吃不出从前的味道。
多年前，我突发异想，另辟蹊径，把目光转向野菜的处女地。我们骑着自行车，到五十里开外的长江边，那里有宽阔的芦苇滩和蒲田，芦笋、芦蒿、一丛丛，一撮撮，又鲜又嫩，每次，我们都满载而归。可惜，好景不长，那里突然树起了“禁止采剜野菜”的字牌。以后，我们又开着汽车，到太湖边的竺山等地，到山上去挖。山上有野山笋、蕨菜等，真是别有天地。采挖归来，一时吃不了，送给亲朋好友分享，有时，还邀请他们来家，举行野菜宴。渐渐，不少人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在山野，在湖旁，两两作伴，三五成群，累了，席地而坐，歇够了，再挖，中午搞个野餐，饶有趣味。一次，我们驾车去天目山挖野菜，兴致未尽，干脆在农家住上一宿，晚听竹林簌簌声，早闻雄鸡喔喔鸣，此乃真正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时间一长，我和妻子不但学会了野菜的各种吃法，还懂得了各种野菜的营养成份，有的，如长寿草，我干脆移栽入盆，随时吃个新鲜。
马兰，最家常做法，焯水，挤干，剁碎，放盐、香油拌一下即可，考究一点，加上炸花生米碴或香干或笋头煸炒也好。马兰不光清爽鲜美，还有清热解毒，止血消肿的药效。邻女青春痘，久治无效，后每天喝二杯马兰汁，竟神奇好转。
荠菜，郑板桥说，三春荠菜饶有味，九熟樱桃最有名。荠菜有锯齿形 叶的，也有圆叶的，前一种比后一种要香。烧法多样，可做饺子馄饨糰子春卷的馅料，可炒，也可做汤。它富含蛋白质，胡萝卜素和维C，还有多种氨基酸和矿物质，对防治软骨病、麻疹和呼吸、泌尿系统感染，有较好效果。
芦笋，形似芦苇的嫩芽和竹笋，营养也很丰富，还含有天门冬酰胺，及甾体皂甙，对多种疾病有疗效，据说还能抗癌。口味鲜嫩，炒炖皆可，现在市场上有芦笋罐头，但与野生的新鲜的相比，口感差别很大。
厥菜，山坡向阳地方较多，叶柄呈黑褐色，叶片卷曲，摘下最好在短时间内食用，因不易保鲜，我把它用开水焯一下，晒干，和五花肉同做，形似黄花菜，味胜黄花菜。
枸杞头，也有多个品种，一种是紫红的，一种是翠绿的，一般粗壮的要比细小的要嫩，炒、拌均可，能清肝明目，我妻子特喜欢，一个春季几乎每天少不了它，她说，吃了这么多年枸杞头，可没白吃，现在，还不要戴老花镜。
紫云英，开红花，形状象伞，早先，江南农村一大片一大片，主要用作喂猪和呕肥，三年自然灾害，因为有它，保住了很多人生命。现在，已基本绝迹，偶尔在沟壑涧边，还倔强地长着一星半点，医学上，有健脾益气之效，但不大美味，所以摘它，主要是吃一种回忆。
青艾，中医用它制作艾条，主要用来针灸熏烤穴位，刺激经络，起到祛病健身的作用。我把刚刚发出三四片叶的嫩芽掐下来，洗净捣汁，和入糯米粉，做成青糰，颜色碧绿，味道清香，此外，也可做成青馒头或青饺子，也非常清香可口，而且有祛湿温经的功效。晒干的艾草，还可用来泡脚，止痒很管用。
还有不少，不一而足。
写到这儿，说野菜这好那好，在有些人眼里，甚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难道山珍海味，鸡鸭鱼肉不好吗？不是的。它再好，也只是脑肥肠满之人，营养过剩状态下所好，绝不会出自不得温饱人之口，倘若倒退几十年，老乡们会毫不客气地说，我用野菜换你肉吃，成不成？再者，当下，种种有毒有害食物，威胁着人们的健康，野菜身价的提升，也多少反映了人们对食品安全的一种无奈态度。
此刻，我忽然想起网上一则笑话。说的是，一位乡村小伙到大都市打工，和同伴海聊，同伴说，我的目标是，挣了钱，在城里买套房子，问，然后呢？然后，再挣多了钱，到乡下盖栋房子，种点菜，喂点鸡……小伙说，我现在不就过上这样的生活吗？有人说，这是社会进步，也有人说，这是返朴归真，究竟是什么，我说不清，搞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