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烦恼总难避免,但想到深秋金黄的银杏树,踩在梧桐叶上动听的沙沙声,瑟瑟发抖的寒冬里吃到的一口烘山芋,帮陌生人捡起掉下的东西再看他回报的一丝笑容,生命珍贵,生活美好,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
我和家里领导在一起,就是一首冰与火之歌。虽然同为大猫座,但领导是一台正能量永动机,始终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我则无缘无故地陷入悲观,仿佛万古严寒里走来的冰美人。
有一回逛超市,结账时买了个塑料袋。然而塑料袋的手提处没有打洞,我的第一反应是,“塑料袋这么好做,还保证不了质量,太差劲了”。领导却由衷地感叹:“这么小概率的事都碰得上,运气好好呀!”虽然我总是笑她傻乐,可在内心,又很钟情她不问来由的乐观通达。
上海的冬天不好熬,气温忽高忽低,空气里还浸透水分。不仅北方的朋友叫苦不迭,连我们这种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也恨不得每天宅在家里。漫漫凛冬,家徒四壁也显得冷,于是采买装饰,想把家打扮得再温馨一点。
有一次我洗完澡,推开房门,看到领导赤脚在新买的地毯上又蹦又跳,嘴里还嚷嚷着“我们家是不是超漂亮!”。“你四不四洒!”我问她。可一边问,嘴角也忍不住泛起微笑。
现在我们提感恩,总显得特别深沉,或者特别时令,仿佛一感恩就要天地君亲师一字排开。但感恩节父亲节母亲节教师节,当氛围转淡,回归日常,好像又埋头苦干,忙得忘记去感恩。
但从领导身上,我越来越明白,感恩不是特别郑重其事的偶发行为,而是一种渗入生活肌理的日常,是一种对世间美好事物的珍惜。享受生活里的一切美好,才是最大的感恩。
这种感恩,不是老板青眼有加前程扶摇直上,不是赶上好时机买了套房子一年净赚200万,也不是托到人买到学区房解决了孩子上学的问题,而是一种不论结局如何,都预先存在的快乐情绪。
人生在世,烦恼总难避免,但想到深秋金黄的银杏树,踩在梧桐叶上动听的沙沙声,瑟瑟发抖的寒冬里吃到的一口烘山芋,帮陌生人捡起掉下的东西再看他回报的一丝笑容,生命珍贵,生活美好,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
雷蒙德·卡佛有一篇小说叫《A Small,Good Thing》。他的资深拥趸,或许更为知名的村上春树,沿用了这个名目,创造了一个流行词汇——小确幸。
关于“小而确定的幸福”,村上举过不少例子。买了刚出炉的面包,站在厨房里一边切片,一边偷吃。清晨,跳进一个没有人也没有波纹的游泳池,脚蹬池壁那一刹那的触感。冬夜里,一只大猫懒洋洋地钻进自己的被窝。在鳗鱼店等餐的时间里,独自喝着啤酒,看着杂志。凡此种种,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没有小确幸的人生,不过是干巴巴的沙漠罢了。”
追逐小确幸的人是感恩的。哪怕有远大抱负,不辜负眼前的每一个甜蜜瞬间。纵然有潮起潮落,还相信生活当得起一切赞美和歌颂。
有人会说这是天真。可我越来越觉得,这是善良和智慧的叠加,是罗曼·罗兰口中的在认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