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应昕是雾妖，他的化形确实失败了。

就像胡自信所说，雾妖没有具象的本体，化形是更加困难的。

没人知道他的化形过程为什么那样迅速又突然。

妖怪们只知道，段应昕至今也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变化，他可以变成人形，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动恢复原形，有时候还会变一半，上半身是人，下半身空荡荡一片雾，所以他不能自由的在人类社会行动，不然太可怕了。

即使在人形期间，他也摆脱不了本体的特性，会随着温度升高和阳光照射变得虚弱，还会自动吸附空气中的污染，变得脏兮兮。

段应昕的妖王名号名不虚传，但他的真正实力只能在他本体形态时体现。

此时，段应昕遇到了新的麻烦。

他没法变成变成人形了。

其实化形只是修炼的一部分，有的妖怪对融入人类社会没有兴趣，也会选择一直保持本体修炼。

但段应昕一定要化形，不然就不能去见锦宣。

此刻，他只想知道他的妖后人选为什么哭哭啼啼，才一周没见，就思念至此吗？

他大约清楚现在自己的身体情况，在城市里他动用妖力强制保持人形太久，一时间恢复不过来了。

说是强制保持，他还是控制不了变化的，只是在感到快要恢复本体的时候又下意识快速变成人形而已。只要够快，就没人发现。

段应昕还是想去看看锦宣。

他腾空而起，在锦宣的村庄降下一场雾。

段应昕顺着门缝溜进锦宣家里，一瞬间家里也变得烟雾缭绕。他被邀请过，是可以进入主人屋子的。

锦宣正在思考怎么跟妖王求情，突然发现四周暗了下来，窗外的星空和月光消失了，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不会吧，来的这么快吗？锦宣一个激灵，迅速钻到被窝里把自己裹起来。

小时候怕黑，锦宣就告诉自己被窝是安全的，是自己的领地，任何妖怪都进不来。

显然，这个规则不适用妖王。

黑暗之中，锦宣感觉到浓重的雾气包裹着自己，湿润的气息已经侵袭了皮肤，侵入了毛孔，从她的鼻孔穿过继而直击心脏。

让人头皮发麻，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吃掉了。

锦宣从被窝伸出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脑袋“咚”地一声磕到床上，“求求你先不要杀我！”脑袋好痛，心里好害怕，锦宣眼泪刷一下止不住了。

雾气一瞬间凝固了，她觉得自己要杀人？无论如何都要解释一下，必须得说点什么……她哭得太凶了。

段应昕在本体形态下也是可以说话的，准确的说他在本体形态可以自如的使用自己所有能力，但是一团雾气开口说话不是感觉更邪恶了吗？没办法，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不会杀你。”

这句话的声音很轻柔，比段应昕平日的声音低沉了一些，但可以听出是他。

锦宣好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情绪平复了一些，刚刚还没想好怎么与妖王交涉，现在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你打算怎么复仇，我都可以接受，杀我折磨我都随便你，我绝对不反抗。很感谢你多年前救了我，我都理解。”

凝固了的雾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锦宣又准备把头磕在床板，但没磕下去，似乎茫茫黑暗中有什么拉了她一把。

“什么请求？”雾气说话了。

锦宣抹了把眼泪，眼神坚定“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外婆，她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其实她也没有多少年寿命了……你知道，人类寿命跟你们比起来是很短的，五年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希望你能给我留些时间。”

生怕妖王不耐烦，锦宣一口气快速把话说完了。

段应昕只顾着看她带着泪痕的小脸，一时间没听清她的话，照顾外婆？那好吧。

雾气在她身边缓缓流动，那个声音说：“我可以帮你照顾外婆。”

锦宣的脑洞绷不住了……妖王要复仇果然谁也拦不住啊，不仅实力强大，而且心思缜密，这时候自己能说什么呢？帮你照顾外婆了还不行吗？可以放心上路了吧！什么你不放心？你不信任妖王？死吧！

当初就不该回乡下……怪不得在城里跟了自己那么多天，肯定是城里的人类形态不好下手啊！

明明当时他躺在自己家沙发上，一副虚弱的快要死了的样子，这就是妖王的计谋？唉，自己还以为是在救人。

锦宣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还没化形的胡自信，对她动用读心术只需要一个眼神，面前这个是妖王啊，自己大概一个指头也反抗不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救过自己呢，锦宣难受的又哭了起来。

段应昕感觉自己雾都快散了，谁来救救我，为什么妖后她又哭了？

雾气在黑暗中涌动，半晌发出一个声音：“对不起。”

锦宣听到一愣，她都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了。

“对不起，我会努力找到办法的。我暂时还不能很好的变成人……之前在城市里保持人形太久，灵力消耗光了。”

“很快我就能变回去了，虽然不知道能保持多久，但我会想办法……抱歉用这个样子见到你。变成人形，我就能好好照顾外婆了，也能……照顾你。”雾气用自己熟悉的声线小心地说着话，仿佛能看到段应昕以前温温柔柔的样子。

锦宣一恍惚“可你不是因为救我才变成这个样子吗？”

“不是。”雾里声音回答地快速又坚定。

“是我自己选的，我自己的决定，与救你无关。”

“你真的救了我，是吗？”

“算是吧，是和山上的妖怪们一起。”

“你不想杀我？不想找我报仇？”

“我既然救了你的性命，又怎么会想杀你。”

锦宣低低地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有很多不解和未知，但性命之忧似乎解除了。

“那只狐狸来找过你后，你为什么哭？”

锦宣没想到对方突然问这个。

“因为胡自信说你化形不顺利，他又送来那么多吃的，我以为你想养肥我然后吃掉修炼。”

说完下一秒就得到了回答“我不会。”

接着妖王换了个冷漠的语气“送东西就送东西，那只狐狸真是话多。”

锦宣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见过胡自信？”还知道我偷偷哭了？妖王难道无所不知？那胡自信和自己的谈话他也会知道……

“我……只是看到了，雾的范围很广，我能看到。”段应昕声音低了下去。

原来只是看到，那还好。

等下，并不好，这不是代表自己被监视了？在自己家里也没有自由了？自己睡觉踢被子，在床上吃东西，看剧磕cp乐得满床打滚，还有换衣服！全都被看了？锦宣耳朵都红了。

段应昕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解释道：“妖怪不会随便到别人家里去，我在门口看到的。”

锦宣点点头，“你现在不是在我家里吗？”

一团雾好像也会尴尬，锦宣感到周围雾气温度都上升了一点。

“我被邀请过，是可以进来。但一般都不会去人类家里，不礼貌的。”

“我看到你哭了我才来的。”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

沉默寡言的雾妖一连解释了三句，显得十分真诚。

这个人总是用无比诚恳的态度让自己相信了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

“好吧。”锦宣叹了口气，“谢谢你的关心。”

“这些天的经历太神奇了，我还没有完全消化。一开始，你很突然的出现，的确让我困扰过，不过现在我知道你救过我，我把你忘记了，是我不好。我正式跟你道谢，谢谢你当年救了我。”

雾气在锦宣身边流转，忽快忽慢，似有很多情绪。

被道谢了……除了有时候帮外婆做事情，外婆会说谢谢，这是段应昕第一次收到如此正式的感谢。

其实雾妖做过很多事情，干旱的时候他会赶到天上去释放一部分水分下雨；出太阳的时候他也懂事的躲到一边绝不遮挡阳光；其他小云团受不了高温快消散了，他也会给出水汽出手相助；其他妖怪跟着他修炼，他面上不动声色，但也会多调动山里的灵气送给其他妖怪；就连想要偷偷摸摸去看锦宣，他也有所克制，尽量晚上去，白天会影响植物光合作用……

植物，小云团不会说话，而动物们大多是怕他，也不会说谢谢。

雾气略过锦宣的皮肤，想把她紧紧包裹住，又抚了抚她的眼睛。锦宣眨了眨眼，周围雾气突然消散了，窗外月光照了进来，只是脸上感觉有些痒。

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微微颤动，像是睫毛。

锦宣转头去看，只见段应昕的额头抵住了自己的脑袋，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撒下一片阴影，轻轻扫过锦宣的脸颊，锦宣正坐在他的怀里，还裹着厚厚的被子，段应昕就这么伸出双臂箍住了这一大团。

锦宣大脑一片空白，好近好近的一张脸，刚刚似乎还擦到了鼻尖，鼻尖之上挺拔的鼻梁延续至眉骨，眉骨下忽然睁开一双漆黑的眼睛，对上锦宣的视线。

不到一秒，漆黑的眼睛慌乱了，好像星辰打破在他的瞳孔里闪烁不定，段应昕猛地向后弹开，直接撞到了墙上，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人形了？

锦宣眼睁睁地看着快把自己脊梁骨撞断了的妖王落荒而逃……

（妖王叹气：被怀疑入室偷窥，动手动脚还被发现了，变态身份坐实，我感觉媳妇离我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