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忽然走进我的房间,坐在我床边说:哎呀,儿子,你走了老爸可要怎么办啊?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准备睡觉,老李还没有洗澡,通常来说都是一言不合赶他走的。这下可好,一句话把我怔懵了,老李也有机会打开他的话匣子。
听我妈说,老李年轻时臭美的很,明明已经27岁了,心里发愁着找老婆,但是总一副自以为是了不起的样子,没事就喜欢坐我妈的办公桌上找我妈聊天,还以为自己很英俊潇洒。有时候还会让厚颜无耻的让我妈帮下忙。其实我妈心里面有点烦有点讨厌这个家伙。老弟和我翻过老李年轻时候的照片,撇开举止不说,留着一头波浪卷,也还称得上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照片里的老李一脸俏皮的抓住我妈的手,我妈表面上看起来羞涩不已,老弟和我却觉得老李在耍流氓。是的,不是老李这么耍流氓,也没有我俩,这么想也就不打算说啥了。
老李当年当派出所所长,工作很忙,回家时间少。年幼的我感受到爸爸的稀缺,会很珍惜和老李在一块儿的时间。然而老李却是俏皮又爱开玩笑的。别人家的爸爸都是把儿子当心头宝,老李也把我当心头宝,但他更喜欢逗我,狠狠的逗那种。四五岁的时候谁家小孩儿不想当个孙悟空什么的,然而老李的一大乐事就是管我叫猪八戒,老李出差让他带根金箍棒回来,好家伙带了个耙(好像我也玩得挺欢),好几次就这么逗我把我急的眼泪儿都出来了,到老妈嗔怪才休止。不过,在爬长城的时候这倒是派上用场了,四岁的我爬八达岭长城,到途中撒娇说累了,老李就说:孙悟空不会累的。难得得到父亲肯定的我又爬一小段,老李又故技重施,就这么周而复始,倒也爬了挺长一段儿。多年之后老李还洋洋得意,说自己忽悠功力深厚。罢了,也就懒得戳穿老李,满足下父亲的虚荣心。
可能是因为工作太疲惫,在家的老李总是给我懒懒的感觉。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没有个坐样儿,基本就是躺着。躺着也不老实,头啊脚啊什么的总喜欢乱摆乱放。我好不容易找到沙发的一角坐下,没一会儿老李的头就会摆过来:让老爸枕一下。然后就呼呼大睡一两个小时。不睡觉的时候就更烦了,知道我怕痒,手还不老实,这里戳戳那里摸摸。最后都是我实在受不了跑走为止。
当然,在很多事情上老李可不懒。在吃这一方面,老李可从来不含糊。上至鱼翅鲍鱼,下至街边小吃,正常人能说出来的玩意儿,老李都吃过。跟着老李,我自然也吃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自幼就爱吃的八刀米粉,就是老李以前在派出所工作的时候吃到的,到今天也是我家的保留美食。老李不仅喜欢吃,还特别喜欢看人吃夹菜给别人吃,尤其是由于健康问题不能多吃之后就变本加厉了。像我这种有口味计划的人(就是这口吃了素的,下口吃荤的,这口吃咸了,下口一定要淡一点)而且饱了就不吃的人就不爱买他的账。倒是苦了我的小老弟,自从当年晕了一回之后,在家吃饭被指定坐老李的隔壁,碗里都是满满当当的肉,几乎不用自己动手。好在老弟的饭量随着年纪日渐增长。老李尤其钟爱吃鲩鱼,老弟也好这口,每逢周末家里必备豉油蒸鲩鱼,然而最鲜美的鱼鳔只有一个,基本上老李都是咂咂嘴就让给我们。老李多爱吃这个呀,但他更疼我们。
和宅这一点相反的是,老李很爱带我们出去旅游。记得刚上大学前做过一个调查,去过全国多少个省。由于老李的关系,十八岁的我得以走过了二十几个省,遥遥领先于同龄的许多小伙伴。老李的观念就是,男生要多走多见识,才能志在四方成大器。所以宝贵的假期老李都会带我们到处走走。老李喜欢带我出去,大概还因为我求知欲旺盛,能看得地方绝对不错过吧(臭美大概也是像他哈哈哈)记得去河南石窟蒋介石故居那里,老弟表姐和老妈都表示不感兴趣懒得上去,只有我和老李兴致盎然,欣赏了一番~最近的内蒙古九曲十八弯也是。许多地方留下了老李和我的足迹。
我和老李并不总是和和睦睦。小时候大家都疼我迁就我,无形中造就了性格上的许多缺陷和毛病。随着年纪增长也愈加叛逆。常常会因为三两小事和老李吵起来。虽然到了大学经历了许多成长了不少,但这也成为我翅膀硬的缘由,总有那么点不服老李的情绪。但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更多的是自己少不更事,满满的都是懊悔。
当年的波浪卷掉成稀松草原的老李的话匣子漫无边际,聊了一大堆关于我接着出国读书就业方向的事。“阿爸没办法让你拼爹,只能尽自己所能让你圈子宽一些拓宽些人脉,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打拼了。”
其实我想说,老李你够好了,你教会我许多,见识了许多,你让我衣食无忧,给了我最好的一切,还无条件支持我出国留学,仅因为我近乎任性的“想要拓宽自己视野,往金融方向发展”,加重了自己身上的负担,而自己则总是一省再省,我已经很幸福很知足了。
但从来不擅于表露情感的我什么都没说,只回了一句:嗯,知道了。就赶他出房间。
实在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羞愧和难过;实在是不想承认我还一事无成,而那个以我为荣的老李,真的已经变成老李了。
喂,老李,你别担心别牵挂,照顾好我妈,我去去就回。
喂,老李,你悠着点,等着我回来陪你走十公里。
喂,老李,你放心吧,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然后从你手上接过这些担子。
喂,老李,我会拼尽全力,让你一直以我为荣的。
爸,你辛苦了,谢谢。
爸,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