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迁死了,上吊自杀。
他的微博简介:作家,青年导演,出版《大裂》,《牛蛙》。
我并没有看过他的作品,无论书或电影。甚至这个名字,也是在他自杀后我才知道的。
我也并不能感同身受他的生活,因为我尽管我也写小说,也写剧本,但我始终飘飘浮浮的晃着,始终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
但是,当我看到他的这段文字之时,忽然心头被扎了一下:
这一年,出了两本书,拍了一部艺术片,新写了一本,总共拿了两万的版权稿费,电影一分钱没有,女朋友也跑了,隔了好几个月写封信过去人回“恶心不恶心”。今天蚂蚁微贷都还不上,还不上就借不出。
如果你同样热衷创作,并且源源不断地创作,一定会有过这样的经历:
没日没夜地创作,忽然某个梦里来了灵感,一跃而起光着膀子,在电脑前瑟瑟发抖地打字;
终于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忐忑地将稿子发给出版机构的邮箱,每天盯着email,希望能够看到一封“恭喜您,作品我们很满意,合作合同详见附件”的邮箱。
此时,出现两个分叉。
第一个分叉:
一天天过去了,希望破灭。最客气的编辑,回复的内容也仅仅只有三行字——“你的作品很好,我们特别喜欢,但可惜目前这类小说市场热度不高,很遗憾,希望您另投他家,祝好。”
失望之后,将希望寄托于互联网。可惜,作品并不是互联网风格,无论哪一个平台点击寥寥。你还想靠文字生活,总有一个作家梦,于是不得不
加入了一些所谓的“写手培训营”,过上了千字二十的生活。即便想改善一顿伙食,但走到火锅店的门前,不得不又一次扣扣索索。
第二个分叉:
忽然有一天,某位出版机构打来电话,通知你通过初审、终审。你兴奋雀跃,并迅速在社交账号上修改了签名“作品马上就要出版了!这是我一辈子最高兴的事情!”好友们不断点赞、留言,恍惚中,你觉得自己将会成为下一个韩寒、南派三叔。
此时,第二个分叉的子分叉出现:
子分叉1:作品很快上市,各大平台进入销售。但是,在这个“网红”的时代,你没有丝毫光环,没人愿意在你的作品上花钱,一年下来,销量不过只有3千。你这样的人越多,出版机构的资金压力就越大,结果,拖款成了家常便饭,始终无法拿到自己的稿费。你在微博曝光,和其他作者组成联盟,但面对诉讼费一合计,即便打赢官司稿费也不够支付相关支出,联盟群在低调中解散。
你又回到了过去,依旧在不断码子,依旧对着屏幕傻笑,依旧幻想着自己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子分叉2:你的作品销量还算不错,并很快进入了影视改变阶段。你的生活忽然忙碌了起来,签售、作品影视改编……一下子,那种想象的生活真的实现了。你真的可以拿着自己的书,骄傲地走到女朋友面前,“你看,我的作品出版了!我说过,我的才华会被世界看到的!”眼睛里,尽是如星光一般的灿烂。
很快,出版机构通知你:“上市三个月了,可以给你结算稿费了!给我一个账号吧~按照咱们的合约,再扣除国家规定的相关税,你这本书的稿费10000万元!”
一天后,你从银行里将钱取出来。看着薄薄的这点稿费,你有些苦涩地笑了。从开始创作到现在,历经一年零三天。女朋友拉着你,有些不满地说:“才这么点啊?还不够我两个月的工资呢!”
你看着女朋友撅起的嘴,你成了另一个胡迁。
以上两种分叉及不断形成的细分叉,正是做着文学梦的人的多数归路。世界上有多少个韩寒,有多少个郭敬明,有多少个南派三叔,有多少个咪蒙,身后就有这个数字乘以1000的不知名作家、准作家的尸体。
但是,这条路上,依然还有人在前赴后继。我们热爱创作,因为那些脑海里的画面总在喷薄而出,就像一场喝酒,喝到意兴阑珊之处,拉着旁边的人不断诉说、痛苦、高歌,没有这个渠道,一场酒也会喝得发苦,干涩;我们痛恨创作,因为在日复一日的创作过程中,在体会了创作过程中的高潮之后,我们却似乎依然在自说自话,连那一场能够可以与人倾诉的大酒也喝不到。
无论文学、电影、音乐,创作都是如此。区别于载体的不同,但精神内核却有着高度重叠。但是,没有人能够靠着精神内核活下去,生活不以你是谁就开后门,你依然需要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依然需要交房租,依然需要和那些只写着利益的小说网站、出版商做斗争。
如果你有幸看到过起点中文网的作者签约合同,你会发现:这份合同用词之严谨、字数之密麻,多数商业合同都无法比拟;同时,几乎所有版权以最廉价的价格全部销售,有效期动辄八年;网站并不会协助你做任何传播,作品能否大火,全看你自己造化。甚至,你从此之后只能在这里创作,一旦有新作品在其他平台更新,很有可能遭到起诉。
就这样,你自己把自己贱卖了,从此身陷囹圄。
为什么,《缝纫机乐队》火了,大鹏用一种夸张的励志,刺激着每一个曾经有过幻想的人。但电影最终,乔杉、韩童生站在车站前送他,从此他们依然做着修车工、医生,努力让生活回归平凡,这才是现实。
我并不知道胡迁自杀的核心目的是什么,网友、大V的推测无论看起来有多么让人信服,但谁也不知道,他在选择自杀前的那一刻,脑海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因此才告别了生活。也许,和他的艺术追求无关,仅仅只是生活中油盐酱醋茶的一个小细节。
我不想为艺术青年的自杀歌功颂德,那始终是一种告别,不会产生任何意义上的“相逢”,伟大如梵高,终其一生,在创作之余,就是想改善生活,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但我们有习惯歌颂这些人,梵高如此,王小波如此。生前,他们不断创作却始终不能走到更大的前端;身后,他们被推上神坛,他们看不到自己的作品多么被热爱,却让出版商赚得盆满钵满。
最后,我不会去悼念胡迁,因为我对他的了解,暂时仅仅限于“胡迁”这两个字。但是我依然希望,如果有来生,他能够有一个还算收入稳定的工作,有一个真正爱她的姑娘,有一个和创作无关的生活。不仅给他,更给更多的胡迁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