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濑名泉以为自己不会崩溃。
他依然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偶像,和剩下的三个人,将剩下几场巡演撑了下来。
观众依然为他们欢呼,为他们尖叫,为他们送上所有的鲜花与祝福,他们也笑着接受。
他只是不能崩溃。
他清楚地知道,他们四个人,一旦有一个人变得不一样,好不容易垒起来的沙石堡垒就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五周年的第一场结束后,朔间凛月就从濑名泉的视线中消失了。
有人说他欠了大笔的违约款,躲了起来。
有人说他被事务所叫走,就再也没回来。
濑名泉握着手机,等着他的电话。
想着你不给我解释,总要给你的粉丝一个解释吧。
就这么傻傻地等了好多天。
等到最后,他甚至都要主动打过去,而一看见那个号码,他便不知是哪里来的狠心,将它毫不犹豫地拉进了黑名单。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想要发泄,再不发泄他就要疯了。
巡演结束后,他躺在公寓的地板上,不吃不喝,什么也不想,跟死了一样。
他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他便开始睡觉。他做了好多梦,也忘记了好多梦,记住的梦都是和朔间凛月有关的。
都是他们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都有一个坏得彻底的结局。
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有什么将他打倒了,偷笑着,或者藏在哪里看着他的惨状,他都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他到头来还是输给了朔间凛月。输得干干净净,连自己都赔了进去。
他想哭,但他哭不出来。
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天,濑名泉第一次听见了门铃声。之前有或没有,他都不知道了。他记得自己在走去的途中,差点摔了一跤,他根本不像个活在世上的人,不过徒有一副躯壳。
他认了好久,才认出来那人是菊池,是他们组合的制作人。
菊池也看了他很久才把他看明白,他便是料不到上个月还光彩照人的濑名泉,现在竟沦落到这般田地。
菊池粗鲁地把他拽到镜子前,让他看看自己的鬼样。
濑名泉对着镜子,恍恍惚惚地晃了一会,才确定那个胡子拉碴、面色蜡黄的人就是自己。他就像一个没电的机器人突然被接上了电,浑浊的双眼里终于有了点色彩。
又过了一会,他的神经也慢慢苏醒过来,看着这个邋遢的自己,啪嗒啪嗒地掉起眼泪。
菊池带他去理发,去买衣服,把他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不工作的时候就带他去钓鱼,跟他讲一些婆婆妈妈的笑话。
濑名泉以前很瞧不起菊池这个人,觉得他市侩又低俗,又没直接被他带过,自然没什么情分。
经过这段时间,他觉得菊池还是很够意思的,而且把手下的艺人都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他就亲眼看见一个小孩被其他家高层骚扰,菊池二话不说就上去开打了,拎小鸡一样把那位高层从东街摔到西街。
最后总算是熬过来了。
濑名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能就是有一瞬间,想通了,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
他又投入了正常的工作,他还是以前那个强者濑名泉。
有一天菊池把他叫去了事务所,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菊池的身影在黄昏下显得很忧伤,濑名泉或多或少的猜到了那所谓“重要的事”。
菊池从组合的个人前景开始跟他分析,组合解散后,每个人都能比现在获得更值得的待遇。失去了任何一个人,这个组合都没有再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他是看着濑名泉的眼睛说的这句话的。
“你自由了。你从现在起,不用再被组合束缚,你能尽可能地去发展自己,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吗?”
濑名泉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笑,他只记得自己心上又多出了一个洞。
他获得了自由,却也失去了归宿。
朔间凛月单飞以后,成为了一名solo男歌手,唱片店里他的宣传既气派又吸睛。濑名泉每次匆匆路过,从不愿意多看一眼。
因为他连多看一眼都做不到,仅仅是想起朔间凛月的名字,他都会死去,只剩下一颗心拼命地痛。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年末。
旧年的最后一天,很多人都选择回去陪家人,而濑名泉则是待在剧组,从一场戏等到下一场戏。
他什么都没有了,也就可以心无旁骛,一心扑在工作上。
这场原定于今年年初的戏,在组合解散后,一再推迟。
监督对细节偏执成性,既不肯放弃当时状态还很差的濑名泉,也不肯在冬天以外的季节拍戏,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女主角是个长相温婉大气的妹子,很会来事,见着天气严寒,便端了杯热咖啡递给濑名泉。
和她培养感情是剧组的意思,这样拍起戏来也方便。
濑名泉接过咖啡,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女孩坐在他旁边,端详着他的脸:“濑名君和我合作过的那些男爱豆一点都不一样。”
虽然他很想提醒妹子你这么说真的好吗,但他还是难以避免地有了兴趣。
“哪里不一样?”濑名泉喝了口咖啡,“是不是我长得比较帅。”
“哈哈哈,你比较让我有保护欲。”女孩大方地笑笑,“开玩笑的。濑名君身上没有那种浮躁,你知道的,做偶像很容易膨胀。”
她拔起了剧组养的小叶子,“而且啊,和他们拍个戏,他们总以为我要贴着他们炒绯闻,拽的哟。姐不稀罕好吗。”
“你们偶像是不是都很会自炒cp呀?”她突然问道。
“这个嘛……”濑名泉心虚地低下头,“因人而异吧。”
“我知道的哦,A君和B君,去年很火的。是濑名君和凛月君吧?不过你们组合解散了,真是好可惜……”
濑名泉的脸色变了变,没有再回应她。
即使是解散了,他与朔间凛月依然脱不了干系。人们总是把他们放在一起说,以此来指责朔间凛月的行为。
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是再次想起他时的感觉,还是令他的心脏几近炸裂。
这份折磨将会一直伴随他,永远不会消失。
男女主角今天有一场非常重要的戏。男主角一直暗恋女主角,女主角却喜欢着男二号,男主角选择默默守护。所有女主角以为是男二号做的事,其实都是男主角做的。女主角出事的时候,身边陪伴的永远都是男主角。连女主角自己都没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就喜欢上了男主角……
濑名泉:“这男主是拿了男二剧本吧。”
那女孩说:“现在流行这样的,拿着主角的待遇,做着配角的工作,招苏又招疼,多好呀!”
今天要拍的戏,大概就是女主角一个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对男主角的重视,男主角经过我不行了我快要忍不住了我是真的喜欢她但我不能告诉她……一系列心理活动,最后对女主角宠溺一笑。
男主角没几句台词,全是内心戏。
濑名泉不是很有把握,但他决定试试。
结果他卡了一天的戏,整个剧组都陪着他反反复复地拍同一个镜头,但监督却怎么拍都不满意,一定要拍出那个感觉。
组里人背后也都嫌他龟毛,拍摄进度从没快过。
女主角感同身受地拍了拍濑名泉的肩:“没事,我也被他卡过,一会估计他会找你说戏,你仔细领悟就是。”
濑名泉点头。
当他站在这位名监督的面前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他也搞不懂这位眼光那么高,怎么偏偏相中了他这个资历尚浅的前偶像呢。
监督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其实你一直都拍得不错,就是今天这个镜头。”
他指了指监视器:“你眼睛里的感情不对。你默默喜欢了她这么久,不应该是这个眼神。”
濑名泉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的,还请您提点。”
监督思考片刻,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杂志,是濑名泉去年9月拍的那本。他翻到有折角的那一页,摊给濑名泉看。
“这是……”
画面上濑名泉眼里是无限的柔情,看着某个人,就像看着全部的光和希望。他的笑容中透着一丝无可奈何,但眼角却弯得恰到好处,满是溺爱。
“我本来定你的时候还不太有信心,但这组照片却让我肯定了你。”监督赞许地看着他,“你这眼神,就是我想找的。不需要场景来渲染深情,就已经足够纯粹,足够有力。被你用这种眼神看着的人,一定是你非常珍惜,非常喜欢的人。”
濑名泉竟然有点想哭。
监督拍拍他的胳膊:“这样吧,你今天先回去,再体会体会,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如果真的不行,那我也不勉强你。”
“不,我可以的。”濑名泉确定地说,“我一定努力尝试。”
濑名泉早早地回到了公寓,捧着那本杂志,看着过去的自己。
他都不知道他看着朔间凛月的时候,是这样的表情。
那份喜欢,简直一目了然。
接着,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能感觉到胸腔里温热的轰鸣,那些死去已久的情感渐渐苏醒,与内页里的那个自己相互连结,传送来汩汩不断的力量。
躺了一会,他打开了收音机。
他已经不习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太过安静,那会让他再次陷入那段黑暗的日子。
还是那个主播,还是那些琐事,却能让濑名泉心里稍微平复。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离开你呢?”
主播温柔的声音,像是能抚平所有的伤痛。
“能为什么,金钱地位名利,我还傻傻以为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真的以为他是为了那些才离开的吗?
濑名泉反驳的念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他亲口说的吗?你没有听到解释,就判了他死刑?”
“我……确实没有……”
朔间凛月也没有留下哪怕一个解释。
濑名泉闭上眼,想要赶紧入睡。
“那你怎么会觉得,他真的离开了你呢?也许他没有呢?”
濑名泉睁开双眼。
“我这就去见他。”
他终于听见了这句话。
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假装忘记。
忘记这些没有朔间凛月的日子里,他其实没有一分一秒,不在用全部的气力,全部的脉动,全部的思想,全部的灵魂。
——想他入骨。
濑名泉回过神时,已然身处于一片死气沉沉的黑夜。
并且拼了命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奔跑。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向他袭来,那种引力又想将他拉过去,他只能不停地奔跑,不顾一切地奔跑。
没有见到他,他的心还是没有办法死得彻底。
尽管现在他的心已经很痛很痛,但这正代表他还活着。
这一天来的太迟太迟。
可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发现自己喜欢他,他又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想起来要为他勇敢。
他就一定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去实现和他的约定。
对,他们会作死地红,那一定需要很久。更久之后,他们过气了,他们还要去开一家甜品店,还要努力回春。
他的双眼噙满泪水,他突然想起来他还有好多话没有问他。
他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做。
他还没有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他喜欢他。
但他渐渐跑不动了,腿开始不听使唤,尽管他身体使劲往前倾,还是无法将脚步带到更远的地方。
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气喘吁吁,刺骨的空气扎得喉咙生疼,接着是连续不断干燥的咳嗽。
他摸到一张长椅坐了上去,他发现这里是他们那天晚上见面的地方。
他故意选在了他家附近,好让他少走点路。
剩下的路他来走,多少都能走过去的。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腔是止不住的疼。
他穿得很少就出来了,被风一吹,就变得无比寒冷。
他想只再休息一下,他就有力气去他家了,用力地敲门,等他开门,就能见到他。
他太想他了。
想到此刻出现幻觉——他一定是被冻傻了,才以为自己看见了朔间凛月。
“小濑!”
朔间凛月冲过来,将他死死地抱在怀里,恨不得把他全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是幻觉。
“……你。”
濑名泉没想到自己见到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他,朝着他的脸重重扔过去一拳。
濑名泉把他扑倒在地,摁在地上打,他要把内心的积怨,全都发泄在这个曾让他生不如死的人的身上。
等到他打累了,汗水和泪水一起往下掉的时候,朔间凛月就压下他的后脑勺,痴缠地同他接吻。
他们从便利店买了些啤酒,坐在椅子上,喝了一罐又一罐。
朔间凛月向濑名泉讲述了他这段日子的经历。
在演唱会上突然宣布退出组合之后,之前一直鼓吹他单飞的那家事务所大方地替他掏了腰包,帮他找了很多知名staff,做第一张单曲。单曲成绩很不错,可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濑名泉说:“我又想揍你了。”
朔间凛月抓过他的手,喝了一口他的,笑着说:“不过小濑也是挺狠的,我完全找不到你,也不知道你的住处。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濑名泉觉得他在说废话:“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既然你之前没有单飞的打算,那你为什么在演唱会上说那种话?”
“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做,害得我们整个组合都解散了?组合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有可无吗?”
“哈哈,现在轮到小濑来对我说这些话了吗。”朔间凛月捏扁了罐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选择了你,我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濑名泉的反应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你选择了我?”
朔间凛月说:“你知不知道,组合少了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那么,如果一定要有人来背负拆散组合的骂名,那还不如我来。”
朔间凛月轻轻一投,罐子准确地掉进了垃圾桶。
濑名泉心情复杂:“可是我后来改变了主意。”
“是啊。”朔间凛月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我的预料外呀。”
他突然不笑了。
“这一年,我总是那么想你……”他的声音静得像凉爽的秋夜,“我们没有好好地留下回忆,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怀念你。只有这个地方,我们曾经坐在这里,说着一些胡话,掩藏各自的真心。我一直想,如果那一天我就足够坦率,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再分开。”
“我没有一天是快乐的。我一天中最好的时光,就是夜晚在这里坐着,那让我觉得离你近了一些。我从不敢期待你真的会来。”
“明知道没有希望的,你怎么会来呢?”
濑名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看着朔间凛月,情不自禁地流着眼泪。
笨蛋,你的引力那么强烈,我能怎么办。
原来正下着雪,他意识到。雪落在黑发上格外显眼。
朔间凛月盯着他的眼睛,盯着盯着挪近一点。
鼻腔登时温暖起来,濑名泉呼出一小口白气,融化了对方刘海上斜斜贴着的雪片。
在水珠滴落鼻尖之后,朔间凛月像从晃神中挣脱,再次开口。
“其实,我不做偶像还有一个原因。”
濑名泉仍有些恍惚:“什么原因?”
“这个,要等小濑说完你要说的话,我再告诉你。”
濑名泉胡乱地擦掉眼泪,深呼吸一口气:“好。”
他在想自己此时的表情,是不是也像杂志上那样,温柔之间带点儿笑,看着他就像重获新生。
“我喜欢你。”濑名泉说,“在我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你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
“我知道。”他说。
“你的不知道,我全都知道。”朔间凛月笑得比任何一次都还要好看,“然后,我也喜欢你,可能比你还要早一点。”
濑名泉心里瞬间甜丝丝的,跟浸了蜜糖一样。
“那你的另一个原因是?”
朔间凛月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头上的雪。
喝完酒的两个人脸红红的,接吻的时候带着不好闻的麦芽味,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想要亲密的迫切。就像他们点燃的烟花,将火热与光明在唇齿之间彼此交接,永远不能熄灭。
朔间凛月是在他的唇上说出这句话的:“因为我想谈恋爱了。”
濑名泉下意识抱紧了他:“……谈恋爱?”
朔间凛月迅速地打开家门,把他抵在墙上,急匆匆地解开他的外套。
“其实决定得很仓促。”他咬了咬他的脖颈,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在你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时候,我就想,还可以谈恋爱啊。”
濑名泉压抑着呻吟:“你有病……吧你。”
“嗯。”朔间凛月往他胸前蹭了蹭,“偶像是商品,不能谈恋爱。我们不是,我们可以。”隔着衣料舔了一下,“嫉妒死他们。”
两个人从玄关一路纠缠到朔间凛月的卧室,被推倒前濑名泉看了一眼自己的领带,好奇问了一句:“你留着我领带干嘛?”
“还能干嘛。”朔间凛月与他十指紧扣,“做坏事呗。”
卧槽。
濑名泉后悔自己还摸过好几下。
朔间凛月解开他的皮带,手探了进去,看见对方发起抖来,满意地笑了一下。
“要开始了。”他压下手,笑得人畜无害。
“过了今晚,我看你还敢不敢站BA。”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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