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中的夜晚，除了星星，什么也没有。
濑名泉仰起头，枝叶是黑色的，有长有短，缠成一口天井。似乎把夜幕圈起来，那片星星就属于这个山头了。
他们约好在山顶汇合，谁第一个到，谁就是冠军。
谁就站c。
濑名泉动摇了一下。
山本身并不高，约摸一小时就能登顶。
按照抽签顺序，濑名泉是最后一个出发的。他并不急，只顺着这条狭窄的路，惬意地走着。
为了提防朔间凛月，他有意避开了大路，一直往小路上走。他平时经常爬山，方向感很好，也知道怎么找路，说不定还抄了条近道。
路上他碰见了朱樱司，小家伙看起来被什么东西吓坏了，哇的一声跑到自己身边。
“濑名前辈，有、有鬼！”
濑名泉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用手电照了一圈，安慰他说：“可能是staff吧。”
“不不不不是！”朱樱司说：“我在大路上走着，听见了一阵奇怪的笑声，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一个满脸blood的人跑了过来。他他他他在追我！”
濑名泉想了想，说：“是不是这个声音？”
两个人屏息凝视，隐约有了笑声，听起来非常快活，而且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好像就在你耳边似的。
“哈哈哈哈濑名！你们在这干嘛呢！”
手电光扫过去，朱樱司顿时尖叫一声。
“是是是他！就是他！”
濑名泉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我们的朋友月永Leo：“你脸上怎么画成这样。”
“鸣说可以活跃气氛，没想到把朱樱吓到了！哈哈哈。”
朱樱司生气地说：“利达，这很好笑吗？很好笑吗？”
月永Leo停下大笑，看向濑名泉：“对了！濑名！你和凛月怎么了！朋友之间要好好相处，不要总是闹矛盾呀！”
朱樱司也点头附议：“刚刚我遇到凛月前辈，他还问我有没有看见你，我说没有。”
“你之后遇到他也这么说吧。”濑名泉拿了颗糖给他，又拿了一颗给月永Leo，“也拜托王sama了。”
月永Leo嘟嘟嘴：“濑名是小学女生吗，还玩冷战。”
朱樱司看了看糖：“还用candy收买人心。”
“啰嗦！”
濑名泉跟他们告完别，就走上了另外一条小路。
欢乐的笑声回荡在山头，久久不能散去。
他情不自禁，跟着微微一笑。
有趣还是我们Knights有趣。
小路的出口，是鸣上岚在等着他。
鸣上岚对他招了招手：“小泉泉，还剩一半路程，加油哦。”
濑名泉有点意外他在这里：“鸣君怎么在这？不参加比赛吗？”
鸣上岚笑了笑：“大家不论从哪条路走，都会经过这里，人家就在这里替你们加油打劲啦。”
濑名泉很是不解地歪了歪头：“你以前当模特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有机会就要争取，不存在什么让不让的。”
鸣上岚说：“小泉泉都说了是以前嘛。现在当然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鸣上岚注视着他，“我们是一个组合啊，那就是一家人了。我不管别的组合是什么样的，勾心斗角也好，头破血流也好，那都与我们无关。我们是好不容易才聚起来的一家人，家人就是要互帮互助，互相温暖。”
“小泉泉的想法可能与我不同，事业心也更强。但是，我想珍惜你们这群家人，这群好朋友，这就是我喜欢你们的方式。”
“……不能理解。”濑名泉摇摇头。
“没有关系。”鸣上岚搂过他，把他往前方的路上轻轻一推。
濑名泉听见他笃定的声音，越过漫长的黑夜，传到了自己的心里。
“你只需要知道，不光是我，还有王sama、小司司、小凛月，我们都永远支持你的决定。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他的鼻子一酸。
他忽然觉得，他其实一直都是最狠心的那个人。
他怎么就能说走就走，没有一点留恋呢？
他微微抬起下巴，不让眼泪掉下来。
风风雨雨一起走过那么多年，从狭小的练习室，到容纳数万人的宽广舞台，能够和他一起经历的人，也就只有他们了。
谁会舍得离开呢？
“你太容易心软了，就这样，你还想抛下组合，抛下我，一走了之吗？”
他想起朔间凛月的这句话。他总是能那么准确地看透他。
朔间凛月说不定，也在因他离开而感到不安，所以才试图用那些方式挽留他吧。
那确实是挽留。
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把濑名泉留在他身边。只不过事与愿违罢了。
濑名泉想，这样的话，可能和他好好谈一场，这病就会有解了。
走着走着，他的心里有了一个预感。
“小濑。”
有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朔间凛月就是那个预感。
濑名泉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抬起头，望着朔间凛月渐渐点亮、充满期待的眼睛。
自己要跟他说话了，他就这么开心吗？
濑名泉无故一阵心酸。
“我想和你谈谈，你有空吗？”
朔间凛月走得很慢很慢，濑名泉和着他的节奏，也走得很慢很慢。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离他们远去。连同风，连同尘埃，连同漫天的星星，都远得仿佛去了另外一个星球。那么大一个世界，只剩下那么渺小的两个人。
朔间凛月先开了口，他的眼神有些忧郁：“我把粥都喝完了，很好喝……谢谢小濑。”
濑名泉久违地对他露出了笑容：“不谢。”
朔间凛月侧过头看他：“……你还在生气吗？”
“不气了，所以想跟你和解。”
濑名泉揭下创可贴，不小心揭得太快，他“嘶”了一声，轻轻皱了眉。
他从没觉得自己这样大度过。但他愿意一再对他退让。
濑名泉回看过去：“你愿意吗？”
朔间凛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有一会儿，才慢慢地：“啊？”
濑名泉就当他愿意了，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老实说，我觉得你就现在这样，挺好的。”
朔间凛月不解：“我哪样？”
濑名泉回答：“和我安静地走在一起，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不发疯，不乱咬人，不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是竞争对手，也是知心朋友。我们之间可以有距离，有秘密，有保留，但不可以没有信任，没有默契，没有沟通。”
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朔间凛月：“这就是我理想中的我们的关系。”
他亮出了自己最真诚的一张牌，希望朔间凛月能够欣然接受，之后他们就可以恢复成从前那样，也许更好，哪样都能令他得偿所愿。
但朔间凛月没有。
朔间凛月凄然一笑，在月光下美得让人心碎：“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濑名泉的心头仿佛被揪紧，他小心地问：“那你的是？”
朔间凛月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心跳的每一下都是全力以赴。
“你敢听吗？”
濑名泉被他盯着，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赶紧打住他：“你别说了。”
交涉失败。
濑名泉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去拨开眼前的杂木，快步走进另外一条小道。
朔间凛月叫了他一声，便也匆忙跟上。
濑名泉专往不像路的地方拐，而且越走越快，一心把他甩掉。可他总是跟着他，一直在说话，说得他心烦意乱，胡乱地往前钻。
一个不注意，他的食指上传来了一道火辣辣的疼。
他停下来，叼着手电检查起自己的伤口。看起来像被带刺的植物划破了，裂开的血肉里还留着小半截墨绿色的刺。
眼看朔间凛月就要走过来了，他顾不得那么多，一脚踏上满是落叶的斜坡。
正要往上走，谁知脚下一滑，他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向后栽去。
“小濑！”
朔间凛月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他的腰，让两个人一同跌坐在了地上。
朔间凛月舒了口气：“当心点啊。”
濑名泉愧疚地说：“对不起。”
平静下来后，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他俩大概是在一个坡脚，四周长满了狰狞的树，密密麻麻遮蔽天空。
濑名泉扯了扯腰上的手：“我们走吧，得抓紧时间回到大路上，不然他们该急了。”
朔间凛月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越抱越紧。
他的声音闷闷的：“你怎么总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好了，真的没事。”
他伸手去抓他的手：“你的手受伤了。”
濑名泉愣了一下：“哦，这个，待会用水冲一下就好了。”
“给我看看。”
朔间凛月固执地逼迫他转过来，和他面对面，捧着他的手。
“还有刺在里面……”
“那个找鸣君借个针……嘶”
朔间凛月将他的手指贴到唇边，下齿抵在刺的一侧，轻轻往外挤。接着压上他引以为豪的小虎牙，瞬间就把刺拔了出来。
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了。
朔间凛月一边看着濑名泉，一边舔着他的伤处。
濑名泉有些心疼：“可以了……”
朔间凛月耐心地舔着他手指的轮廓，他好像特别中意他的手，每一处都是那么喜欢。喜欢他的指节，喜欢他的掌纹，喜欢他手腕处的凸起。他里里外外，一寸一寸地，用舌头感受着他的颤抖。
濑名泉就着黑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深情，没有办法不心动。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从很久很久以前，到很远很远以后。
让他怎么能够辜负呢。
濑名泉轻声喊了他：“……小熊！”
这时朔间凛月正含着他手臂内侧的皮肤，微微吮出声。他终于放下他的手，颇为满意地对他说：“你终于肯这样叫我了。”
濑名泉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一笑。
算了，顺其自然吧。
他们追随着坡上的闪光，一直往上走。朔间凛月走在前面，找好位置后便向濑名泉伸出了手，濑名泉把手交给他后，他就再也没放开过。
“哇！你们两个跑哪里玩去啦！”
月永Leo拿着两把烟花，在山顶上跑来跑去。
濑名泉真的很想吐槽，又是试胆大会又是线香花火的，你们真的不是在过夏天吗。
鸣上岚默默地蹭到濑名泉身边，捣捣他：“和好啦？”
濑名泉想了会，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鸣上岚挥了挥手中的东西：“不清楚也没关系，一起来玩烟花吧！”
他们两个人走到了一个视野更开阔的地方，这里可以看见远处明明灭灭的山丘，重重叠在一起。仿佛那不是一个可以到达的地方，就只是一个远方。
濑名泉蹲下来，点燃了烟花棒，看着雨线般的火花从中心飞溅而出，洒落在地，转而不见。
朔间凛月从他那渡了火，点燃了一根。
濑名泉到底是没有钻研出来：“不懂为什么司君玩这个玩得那么起劲。”
朔间凛月取笑他：“小朱可是很单纯的，不像小濑。”
濑名泉的烟花烧完了。他又拿出一根，凑到朔间凛月的火星上，堪堪维持住光亮。
朔间凛月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我喜欢小濑。”
真正听见这句话时，濑名泉还是禁不住地心跳加速。手下一抖，一粒火星飞了出去。
“曾经小濑说，想要花很长时间去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朔间凛月将一根新的烟花棒挨过去，紧紧贴住，再拉开，连火光都变得藕断丝连。
“类似的事我只做过一件，那就是喜欢你。”
可是一阵沉默后，朔间凛月的声音突然很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
两个人的烟花都熄灭了，没有人再去点一支新的。
濑名拉过他的胳膊，想要看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看见了自己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濑名泉的手背上。
濑名泉慌了，他不知道他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只知道自己的心也跟着变得非常痛，非常痛。
朔间凛月捂住了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捂不住不断落下的眼泪：“我不该逼你。我知道其实你也喜欢我……”
“我知道的。”
“但是仅仅互相喜欢，是不能在一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