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沈姜
“咦,咋斯呢,咋污呢?怎么屋里厢不上厕所呢?”公公皱眉头。看他那样子,肯定从来没有上过街上的毛草棚厕所。
公公说:“快点呀。哎,等一些。”一个妇女正在厕所里。公公转身朝前走了,边走边说:“这两小娘呢,快点啊。”大敞着的厕所门口,旁若无人的妇女起身离开了。我们原来上过几次街上的厕所,次数不多。现在没办法。小楠穿的有点多,走了一会,热的解不下来裤子。嘴里还直说:“裤子豆,裤子豆!”我哈哈笑。我们都模仿前面妇女的样子,坐在那个木横杆上。有点高,两脚有点悬空。公公在远处喊:“奥掼一高呢!”
我坐在横木架子上,心里也担心,摔一跤,就掉到粪坑里了。
时间还早,公公带着我们,径直朝供销社那边走。新开河供销社,是个临街砖房,灰瓦房顶,玻璃窗,木门的上半部分是花窗,房檐下的水泥墙上,雕着供销合作社几个字。原来我们来过。我们最喜欢来这里。一来,就往文具柜台前跑。我们没想到,公公会亲自给我们买文具。因为平时都是小姨帮我们买的。等我和小楠兴致勃勃地挑来挑去,最后挑了铅笔盒和方格本后,公公又买了一些信纸。他买信纸的时候,伏在柜台上又开始咦了:“咦——,怎么没有竖格子纸头呢?”
“哈莫日?”女售货员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
“上次还有的,那,就是竖着排的格子的信纸呢。”公公小心翼翼地说。一点也不像在家里的样子。在家里,外婆和小姨舅舅,还有宗琴的妈妈,塔斯精的妈妈,以及周围邻居,没有一个不是敬公公三分的。只有舅舅,有时候可以在公公面前说话随便点。
“哈莫日?竖排的格子纸?”女售货员使劲朝公公乜斜几眼,“嗷呦!那些是封资修的呀!怎么还能有呢?”然后一扁嘴,走开了。
公公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拉拉我们,朝门外走。刚走到门口,有一个和公公差不多年岁的人,啪,一拍公公肩膀。笑呵呵道:“咦,老阿哥,著哇呀?”
公公一愣,马上说:“咦!吾正要去你那里了呀。”
“可以呀,等一些,吾买一双套哈就来,”扭头看见我和小楠,“两小娘,额阿桑?”
“哎,额阿桑。叫公公呢。”我公公,让我们叫准备去买雨鞋的人,也叫公公。买套哈的公公笑哈哈地说:“喜见人呢。”
不一会,买好雨鞋的公公匆匆回来,他好像忘心挺大,不记得刚才公公所说找他有事的话,就站在供销社门外房檐下,和公公说起话来。公公的话不多,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们站在一旁,玩着听着。他们说的快了,我们就有点听不太清了。偶然听到几句,比如“冷梭说的呀……懊憦呢,”,最后,可能公公觉得,自己想说的话还没说呢,又看看我们无聊的样子,就说:“那,买套哈么?”
“买套哈么,是伟康他们中心大队,要套圩的呀!”
“套圩呀?怎么格个辰光套圩呀?,还要十大……中心大队去呢?”公公微微有点感到意外。
“哎,塞是公社安排呀。”
公公没再吭声。只是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哎哎着。最后,像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问道:“你还做的出秤哇?”公公说的秤,我们听清了。
“秤呀?” 套哈公公放低点声音说,“做得出呀,什昵子,冷梭顾新常屋里,吾帮伊做一只呢。你要做一只?”说着话,声音好像更低了。
公公也把话音放低,轻声笑笑,说:“格晨光么,要在过去,除了做草头烧饼、煮咸蛋,还要吃七青,秤人的呀。现在么,不多了呀。”
套哈公公有点狡黠地笑笑,四周看两看,说:“格么,冷梭顾新常,塞是这样说的呀。呵呵,可以的可以的呀,你要做也可以,借他们用用么也可以。”公公马上说:“奥要借,你帮吾重新做一只好了,铜钿么先拨你。”
“咦——,哈铜钿铜钿,吾先做特此再说呀。要做多少斤的?”
“总是要大一些呀,那,”公公用下巴指指我和小楠,“格么以后,秤秤彘浓,羊,都要用的呀。”
套哈公公高兴地答应着,笑着,不住地打量我们。就好象,马上要用一杆老秤秤秤我们几斤几两似的。我们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扭着身子晃来晃去,想马上逃开。
去年这个时候,外婆给我们胸前挂了鸡蛋。用丝线编成一只蛋袋,然后装入煮熟的鸡蛋鸭蛋,挂在脖子上。外婆那时候还讲了个故事。就是早年有一个瘟神,很喜欢睡觉,它从冬至睡起,一直到立夏这天才醒。一醒来,这个瘟神就要散布瘟疫,小孩往往被其害死。观世音菩萨知道后,就找它,约定立夏之日,凡孩童胸前挂蛋者,一律不得伤害。瘟神无奈只好答应。于是,从此,立夏这天挂熟蛋在孩子胸前,成了崇明的习惯。可是,秤人,外婆到没让我们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