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美、在于理解,在于当你理解了它时才发现,它早已理解了你。
刚在手机上看完《倩女幽魂》系列,没想到这部电影竟摄于三十年前——1987年。
1987年,港有《倩女幽魂》,陆有《红楼梦》。一个从神话里看爱情,一个从现实里看爱情。巧的是,两个都是爱情,却也都是悲情,两者都在当时引起轰动,也都在后来成为经典。冥冥之中,还是巧合?
搜索背景得知,当时徐克找到程小东,对他说:“现在的电影没有表现男女之间浪漫的感情剧,我们来拍一个爱情故事。”不过老板一开始并不支持,徐克对他说:“这不是一个古装时装的问题,而是个心态问题,现在人们需要一种浪漫情感的东西,我觉得聊斋是一个可以好好利用的故事。”
不知为何徐克会认为当时的社会需要一个浪漫爱情故事,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红楼梦》和《倩女幽魂》在情感上被当时以至于现代人接受,这验证了一个艺术家对社会的敏感洞察。作为观众,我们至今都需要感谢他的敏感。正是这种敏感才无中生有地创造出这部作品,才使得一代又一代观众,不管是已过而立之年的80后还是正在发弹幕的翩翩少年,都为之感动,心甘情愿被其价值观影响。
艺术和艺术家都需要敏感,而敏感有时候意味着脆弱,这种脆弱翻译成英文不是weak而是vulnerable,weak指的是“弱逼”的弱,一个独裁者也可能是弱逼,而后者之弱则是“易受伤的、敏感的脆弱“,就像是清冷月夜,一个纤瘦女子披一件薄纱在风中感伤地啜泣——极易招致风寒的状态。
这种脆弱有时候意味着伤痛和受害感,往往跟悲情有所关联,而这种悲情又往往可以激发出一种不管不顾的巨大力量来。
宁采臣是脆弱的,一介布衣、身无分文、孤苦伶仃、读过几本圣贤书,流落江湖,手无缚鸡之 力,边缘地活在世界的一个未知的角落里,做着自己不擅长的收账人的工作,笨手笨脚,保护不好账本,被欠账人赖账也毫无办法。可就会这样一个文弱书生在遇到“情”、遇见倾心之人时表现出大勇来,物质基础、双方父母、是人是鬼,今生未来,都不管,只管追求、只管投入。“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难能可贵的是,这种充分的投入也是被充分的回应的。
在现实社会中这样的状态有点类似于怒吼帝马景涛,要么会被人当成神经病、要么会处理不好关系,这样的极度感性、极度自我的状态往往只是在自我陶醉,真正能与之呼应的女子在现实社会很难找到。而电影中小倩却可以与他“只羡鸳鸯不羡仙”,从而能给观众带来想象。幼稚也好,虚幻也罢,这种激情的力量是美妙而巨大的。
第一部《倩女幽魂》的结局是美好的——宁采臣与小倩初见、互生好感、坠入爱河,难舍难分,后遇种种磨难仍不离不弃,最后在燕赤霞的帮助下成功地救小倩的骨灰于妖魔,完成了对小倩的承诺,各怀长情不相忘。
第二部《倩女幽魂》的结局也是美好的——情人带着皇帝赐的金猪将要嫁入豪门,宁采臣只得与燕赤霞骑马离开,准备归隐,这也是他这样的小人物唯一能做的,没想到情人竟然抛弃豪门生活,与自己私奔。看到这里,觉得传统中国人的情感结构真是有趣。在西方,“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都讥讽为童话,而在我国,传统剧目中最被喜欢和接受的桥段却是公主千金和穷小子。
只可惜,这种美好的结局,也只能出现在高于生活的艺术作品里了。生活毕竟需要低和俗。
从1987年到2017年已经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只无言。平湖鸳鸯何处是,只有冰霜满目,天上好月,不照人圆。
所谓的鸳鸯,于现实生活中还真是少见;常常看到或者听说的则是奇葩、狗血和势利眼。没办法,这就是生活,人性的一部分。
前人早已在作品里说清楚——没有现实实现能力的理想是虚弱的空谈。没有理想与能力帮助的爱情就是虚弱的意淫。
正如剧中,没有燕赤霞这一能力和理性的协助和保护,只凭着宁采臣的一腔热血,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虽然宁采臣最初讨厌燕赤霞,但最后也还是不得不接受了他。
燕赤霞作为修道之人,不像宁采臣连人和鬼都分不清,他洞悉人性,但却并没有对人性绝望而陷入极度的自私自我之中,被宁采臣的单纯、执着和正义感所打动,愿意帮助他一起救小倩。第二部中还是燕赤霞这一横扫牛鬼蛇神的人物出现才得以战胜恶魔,完成使命。没有燕赤霞就没有宁采臣,也就没有他的爱情。
是梦是真、是人是鬼、是理想还是现实,是脆弱还是勇敢,谁又能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