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科现在还在老院区值夜班吗?”她问道。“那边不值,都在新院区值。”“哦”,她淡淡的回答。然后,就各自走开了。
她叫柳小倩,白皙高挑,只是略微有些发胖,细长的双眼,躲在眼镜下面如两洌清泉。
她是我多年前的同事,那时候我在超声科工作,调离那里后,虽然同院,却也很少相见,没想到一见面,还是问的我不痛不痒的工作上的问题,莫非是她们科要开始值夜班了?还是觉得我们科现在比较辛苦?我竟微微有些失望。
我们医院是一所县级医院,现在刚开展一个新院区,新旧两个院区目前还需要来回倒班。我是五六年前来的超声科。刚进科的时候,是一个下午,科主任带我认识一下新同事,一进诊断室门,就看到柳小倩正坐在椅子上绣着什么东西,她穿着白色隔离衣,一席长发扎成马尾辫,低着头很认真地穿针线,她只是淡淡的抬头看了看,就继续绣着手中的东西。我特意留意了一下,那是一把团扇,上面是一朵荷花,旁边几行草书,轮廓和色彩都是细腻圆润的类型,只是才开了个头。
之后的将近两个月,每天忙完空闲的时候,都看见她坐在椅子上绣荷花。
她的手很好看,每次见到的时候,就总是让人联想起《孔雀东南飞》里面的“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来,当真是莹润碧玉,白皙修长,那时候我才相信中国画里面的美人,那流动曼妙的线条并非夸张。只是没过多久,就在虎口处,磨起了一个大水泡,她说很痛,让我们帮她做一下超声,结果是剑鞘囊肿。
我也曾问过她,这么用心地绣这把团扇,一定是要送给很重要的人吧,她一边绣一边笑了笑,说是过去的一位学校老师,同学聚会时候答应送她一把团扇刺绣。我那时竟很羡慕她说的那位老师。因为这是一把忍着疼痛绣的团扇,而且是用这样一双好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一针一线总关情嘛。
后来我听其他同事说,她有一个男朋友,在北京工作,两人平时很少见面。我才恍然大悟,那一针一线,大概是情之所至吧。
那把团扇最后完成的样子,我没有见到,大概送给心上人的东西,她不愿意轻易让别人看到吧。
她平时说话很少,只是爱开几句玩笑,工作上的事从来都不多说。有一次一个患者因为排队问题跟同事小C吵了起来,我刚想跑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就看见柳小倩给我使眼色,轻轻地摇了摇头。那次小小的医患纠纷我们没有露面,最后还是科主任出面把问题解决了,当然以后无论什么事,柳小倩也从未露过面。她工作中不苟言笑,自然另有一种威严,所以科里几个女同事都叫她“柳大”,她们几个也无形中组成了一个小“帮派”,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玩笑、一块儿商量问题,在科里是一股单独的“势力”。我想那件小事她大概也是想“拉我入伙”,只是后来发现我不太适合就放弃了。
记得有一次,科主任跟科里的主管商量调整科室人员奖金分配的问题,那天她和她的小“帮派”三个人刚好都在别的楼层值班,我忙完病号跑过去想找她调换个班(排班表是事先排好的,我们可以有事临时调换),一开门,她们几个正在商量什么事情,立即就停下来都盯着我,柳小倩嘴角斜了斜笑道:“吆,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跑得真够快的!”,我苦笑着敷衍了几句就赶紧离开了,她大概是把我当成科主任的“狗腿子”了吧,认为我是被派去探听她们想法的。后来她知道是误会我了,不过也总是冷冷的样子,给人的感觉若即若离。
她的话很少,却是个十足的段子手,只不过是在走的比较近的人面前才肯放开来逗乐。比如早上上班,见到同事小Z(其肤白,其体胖,其脸硕),就会高兴得跑过去拥抱,说“哦~包子”(她早上上了班才买了包子吃),小Z只好说“哇~馅饼”!如果是中午一起吃饭,她吃的比其他女同事多,就会打趣说着“小女子不胜饭食~再来一勺米饭!”自己再打一勺。
有一次,同事小A生病请假,同事小T故作悲苦地说“小A,回到家后安心养病,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柳小倩泯着嘴笑了笑,后来小T找科里的钉书机钉材料,问我们知道在哪吗,柳小倩就借故打趣说“在心中~”。
她跟异地的男朋友,当然也经常开玩笑,只是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是经常会回避我们的。我想,她们的生活也一定是有趣味的吧。
我并不想加入她们的“帮派”,可也不想被她冷眼相待,同事了几年,自以为关系还可以,见了面应该会有些有趣的话题聊天,所以当她一见到我,说的是工作上的事的时候,我才会感到一些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