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笑笑被人贩子拐走的消息在县城的巷子里门背后茅墙前饭桌上传得沸沸扬扬,老崔像警察一样审问裴阿姨的时候,连裴阿姨自己也说不清是张萍拐走了笑笑,还是她自己把笑笑送给了张萍。
裴阿姨在客车上遇到张萍,张萍免不了抱着笑笑品头论足。张萍把笑笑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当张萍把眼光落到笑笑的耳朵上时,眉毛突然蹙了起来,对着裴阿姨欲言又止的样子。裴阿姨岂是木头人,张萍这番颜色怎么躲得过她的眼睛。“萍妹子,有话直说哈。”自从上次与张萍重新见面后,裴阿姨对张萍有种说不清的亲切感,主动把“小张”称呼提升到了“萍妹子”。萍妹子指着笑笑的耳朵说,你看,笑笑耳廓反露,懂点面相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好的面相。如果是女孩,婚姻会不顺利。如果是男孩,命里会不顺利。‘’裴阿姨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如果是正常家庭出生的孩子倒罢了,这女儿后半生要指望的孩子居然会命运坎坷,这不是自己找苦吃吗。张萍眼看裴阿姨面色不对,忙宽她的心:“这都是迷信,迷信,作不得准,作不得准。”然而,不管张萍怎么说,命运不顺这句话算是盯她心里了。她伸手去摸笑笑的耳朵,想要把反着的耳廓扳正过来,那耳廓硬是反反地扣在那,象两个捏得极其丑陋的饺子一样耷拉在脑袋两边。
裴阿姨忧心忡忡地问张萍“有什么法子可以化解吗?你也知道,这孩子出生就没有父亲,这要是命不好,我女儿不是也跟着受苦哇。”
“我只听得有个办法,把孩子放别人家养几年会冲掉些霉运。”张萍撮起嘴巴对着裴阿姨的耳朵轻声说。
“啊,去哪里找这样的人家呢”裴阿姨一时没了主意。
“你傻啦,上次我不是跟你提过那家想收养小孩的人家”张萍用力捏了下裴阿姨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促使裴阿姨想起她说的话儿。
“那使不得,使不得。”裴阿姨脑袋里立刻浮现出边抹眼泪边挥手的女儿以及摇头晃脑痛心疾首的老崔。
同时,她也对张萍重提送孩子的事警惕起来。莫不是张萍故意这么说要把孩子买走?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笑笑命里不顺的预言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她任凭张萍把那家人说得天花乱坠得,她也任凭张萍把睡着了的笑笑一直抱在怀里,她甚至任凭张萍把笑笑抱下车,还向她们挥了挥手。“回去你就说笑笑被人贩子拐走了”等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张萍的话犹在耳边。所以,当老崔象个警察似的追问她时,她只模糊地说在火车站被人贩子抱走了。老崔看到裴阿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当是受了刺激,不敢再追问。接下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警。警察接到报案例行公事地录了案后,要老崔回去等消息。老崔问找回的希望大不大?那个看上去和他一样年纪一样留着平头的老警察似笑非笑地看看他,说:“难。”老崔本来寄希望于警察叔叔的希望瞬间象肥皂泡一样啪地破灭了。
老崔低着头无精打彩地回到家。他躺在床上,一吁三叹。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活到这个岁数,老天竟然给他出了个这么大的难题。说老实话,老崔对这个没父亲的孩子也有种出不出的滋味,当初妻子说想把孩子送人,老崔内心也觉得是一种办法,但是天平始终是在女儿这边,他无法想象失去儿子的女儿会怎么想,甚至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也是有可能。现在孩子被拐走了,该不会是天意吧?可是,又该如何向女儿解释呢? 老崔想得头都大了。一天功夫,老崔已不再是个走路一阵风,腰板挺得笔直的老崔,也不再是那个头发精神抖擞每天在麻将桌上大战三场的老崔,他只觉得自己瞬间老了十岁,所有他前半生加起来的麻烦事都没有这个麻烦。他也见不得裴阿姨。看着妻子蔫打了的样子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气。不是吗?要不是妻子把孩子弄丢了,他能有这么样大的麻烦吗?想到这,他对睡在旁边的裴阿姨狠狠地瞪了瞪眼睛。
裴阿姨虽然也是假寐,却看不到丈夫从后面射来的这双瞪得象狼一样的眼睛。她的魂魄,已经被笑笑勾得去了。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笑笑那张细眉细眼的脸总浮在她面前。她觉得这辈子肯定是亏欠笑笑的了,笑笑过得好还好,若是过得不好,她裴如秀后半辈子一定不得安生。
就这样,两个人在床上躺了一宿,也在床上想了一宿。第二天,当红艳艳的太阳明晃晃挂在天空的时候,老崔冲妻子叫了句:起来,去找外孙去。
“去哪找”裴阿姨张着疲倦不已的眼睛问。
“你在哪里弄丢的孩子就去哪找”老崔的声音冲冲的,显然还是对妻子一股子怨气。
裴阿姨不敢回话。她今天的打算是去张萍家看看笑笑,看看笑笑还有没有被送走。如果没有,她就把笑笑接回来,好好帮着女儿带笑笑。但她又不敢跟太夫说实情,只得顺着丈夫的意,准备好衣服,钱包,又找来笑笑满月时的照片,各样收拾停当,就向省城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