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我们这里的风俗习惯,大年初一的第一顿早餐是喝粉汤。所谓"粉汤",其实就是以红薯粉条为主的各种晕素菜的大杂烩,美味可口,顺滑筋道,可能是寄托着新的一年顺利吉祥的美好寓意吧!但粉汤做好后,不能立刻就喝,而是要先给本家族中的长辈端一碗,然后才能吃。你给别人端,你家若有老人,别人也给你家端,这样你来我往,这锅粉汤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杂烩。这些往事都是我小时候的生活场景,我长大结婚后,多年不在村里住,便逐渐忘记了。这些年搬回老家居住,心想现在生活比以前好多了,谁还稀罕那碗粉汤呀?再说相距也远,就是端到也该凉了,不如买些礼品在年前去看望一下吧。于是我和爱人每年春节前都要去看望本家族的二爷二奶及四爷四奶几位老人。
今年的腊月二十四晚上,我和爱人买了十斤鸡蛋去看望二奶奶。到二奶奶家时,因天气寒冷,老人已经坐在被窝里看电视了。她的儿子儿媳有事出去了,家里有孙女孙子陪老人在家。看到我们到来,二奶奶很高兴,照呼我们坐在她身旁和我们拉起家长,询问起我们的工作、孩子和年货的办置情况,一会儿竟问起我的父母及我娘家那边的情况。我想起以前来看望二奶奶时曾听她讲起她娘家与我娘家那边有什么亲戚关系,我当时不太在意,也没多深问,今天看到二奶奶精神好,不禁好奇地问起这个话题。二奶奶便兴致勃勃地讲起来:“论起亲戚来,咱们的关系可近啦!你不知道,俺娘家跟你奶奶的娘家都是谷瑶村的,而且还是近门,都姓冯,称呼起来我得给你奶奶叫姑姑。你奶奶只有姊妹俩,她的妹妹叫冯XX……”,“我奶奶叫冯一花一枝”我想起爸爸曾跟我讲过的家史,竭力艰难搜寻着依稀的记忆,插了一句。“不!你奶奶叫冯花尖!”老人不容置疑地纠正道。“对!对!”我佩服地点点头。“你奶奶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她养了六个儿子……”“对,我爸是老六,”我插嘴应和着……“她娘家没有兄弟,家里只好花钱收养了个儿子,养到人家成家立业了却拒绝给老人养老送终。不得已,你奶奶只好带着全家人回娘家领着把老人的丧事办了。……”二奶奶给我讲起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我也曾听父亲讲过他年轻时曾与拒不履行养子职责的舅舅打官司的事。二奶奶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一般,讲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家族往事,这些比我以前听到的更生动更详尽,我也听得不住扼腕叹惜。
“你知道吗?俺和你外婆家也是亲戚。”老人感叹着,“你外爷与我舅舅是堂兄弟关系,很近的,我小时候常在外婆家玩。你外爷有兄弟三个,他是老三,你外婆待人可好啦!……”老人又跟我讲起了与我外婆家的关系。我三岁多时,因外爷外婆没有儿子给他们养老,便随父母全家都迁到了外婆家住,可以说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二奶奶所讲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那么熟悉亲切,老人的谈话又把我带回了童年,唤醒了我对儿时的记忆!我动情地凝望着二奶奶慈祥的脸,恍惚觉得我又回了外婆、奶奶的身边!冥冥中上天安排,穿过长长的时空隧道,我与我去世多年的坚强能干的奶奶和慈祥厚道的外婆,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合相遇了!
我想起曾读过著名诗人雷抒雁的一篇回忆母亲的文章,大意是说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活在别人的记忆里。关于我们个人的信息,母亲收集得最多,她关注了解我们成长的点点滴滴,奉若珍宝,悉心珍藏。母亲走了,关于我们的大部分的信息都被她带走了,所以丧母之痛彻入骨髓!我们与母亲的关系如此,与其他亲朋好友,街坊邻里不也如此吗?就像我的奶奶、外婆不就活在我和二奶奶的记忆里吗?那么我们每个人又将怎样活在别人的记忆里呢?我望着已八十五岁高龄的二奶奶,心中不由地升起一种深深地感恩:谢谢您二奶奶,您的讲述又让我与我的先辈们有了更深的连接,也让我忽然明白了《百家姓》里隐含的“天下是一家”的深刻含义!我也会用心对待我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这么说来,人生处处都是课堂啊!
爱人提醒我时间不早了,我们便起身告辞。临走时,我不由自主地上前拉着二奶奶的手,叮嘱她天气冷,注意保暖,早点休息,同时也由衷祝福她身体安康,生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