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危……”
她并没有来得及说完,那边已经乱了。
就在林如夷那句话出口时,人群中传来一声“离火”。九名堂主中三人忽然向前一步、拔剑,直指向铁伯。
海东来低声道:“是他们的暗号。”
离火者,五行之列,火克金,铁属金。显然是反铁伯的意思。
海东来毫无动作,显然是想再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对付铁伯。
“不是铁伯,”林如夷拽了拽海东来的衣袖,“有危险的是他们!”她指着那一排此刻已经惊愕的各派耆宿。
海东来抬眼道:“你要我如何救他们?”
林如夷一时也没主意,赧然道:“我猜是那个。”她努嘴望着那一排席位的右上方梁柱凸起的一个小小的管口,如此细小的管口确实不容易发现,“不过我也不确……”
她回头已不见海东来。但清楚地听到刚刚一声“知道了”,于是她安下心来。
林如夷拖着腮,嗟一口茶,看着这出戏,并不出乎意料,唯一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赵怀信只是静静地坐着,并不做任何表示,实在既不像一个要夺权的野心家,也不像一个被人冤枉的无辜者。
就在他俩说话这短短时间里,那边,铁伯颤巍巍地痛斥三个堂主“叛徒!”,其中一人挑明了断金帮应易主赵怀信,此人正是那日心湖的显然已被收买的彭俊堂主。
其他六名堂主对这一变化极其惊讶,“彭俊,怎么回事?!”,另一名堂主喝道。
彭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耆宿中倏忽站起来几人,想出手帮铁伯。
只听“砰”的一声,梁柱上小管中射出一道白雾。
“毒雾!”他们也是经历大小战役的老江湖,见此状立刻屏住呼吸。可,蚀髓粉岂是一般毒物?这十几个人瞬间瘫软在椅,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铁伯身旁的白衣剑客竟将其他几名堂主一剑封喉!而他们意识尚存时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剑客提剑指向铁伯,铁伯瘫倒在大椅子上……
此时林如夷忽然发现海东来已经回来,蹙眉道:“我还道你会救他们的。”
海东来嘴角扯动:“已经救了。”
林如夷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说已经救了,她便信。
“既然这些人已经倒下了,铁伯的戏码也演得差不多了吧。你要出手了吗?”
海东来摇摇头,收起眉梢的笑意道:“倒想看他还有什么。”
十几个门派耆宿倒下去之前看到的是铁伯年迈、行动不便,他对赵怀信的信任和倚重被后者利用了。赵怀信的人不仅用卑劣的手段暗算自己,此刻三个背叛的堂主也已经向铁伯首先发难,而那个不知名的剑客更在一瞬间结束了其他六个堂主,下一步就是向年迈的铁伯……结果可想而知。
白翼遥的剑垂了下来,缓缓入刀鞘。
“哈哈精彩,”赵怀信敲了敲桌子,看着已如同死人一般的那十几个人,站起身整理衣服,作揖道:“铁帮主计谋之深,小婿佩服。”
他面向那三个假意向铁伯发难的堂主,道:“你们仨被我收买也是一个局,若不是幼清心急,我本不该相信如此轻易的收买。”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其他几个堂主:“所以,他们几个到死都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哎,是我的过失。”
原本九名堂主尽皆收买,赵怀信是踌躇的。然而一来事态紧急,海东来一行的到来导致他不得不加快速度,二来幼清的催促和疯狂,他决定孤注一掷,不再去细究这些,成也罢败也罢。“即便过了这一道,后面的路也步步易折。”他想到。
赵怀信听得远处的械斗声渐止,迈步走下堂,向铁伯一拜:“想来,外面我的人,已经尽数被您除去了。哎,无论这些年您是单纯利用我也好,当真信任过也好,断金帮总归给了我很多。怀信在此拜谢!”
刚刚还瘫倒在椅子上,年迈衰老的铁伯此时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细细的眼睛仿佛点亮了的灯。
铁伯坐着了身子:“哈哈哈,贤婿何必客气,都是应该的。这一次若不是你的行动,我的计划怎么能实施的这么顺利呢?”他顿了顿,“哦,对了,更应该感谢的是你的小朋友。带进来吧!”
赵怀信一惊,回头望去,只见四个人押着吴幼清走上来,他显得有些恍然,瞳孔涣散,不知道是因为受了刺激还是中了迷药。
“铁伯,伤害莹莹的是我,企图架空你的也是我,幼清和断金帮并无瓜葛!” 赵怀信道。
铁伯一阵大笑,道:“这怎么行呢?赵怀信坑杀老帮主的罪证,除了他们昏迷前看到的,还要有物证啊——吴幼清就是!到时候他们会看到死状惨烈、面目全非的我、我拼命一搏拉着同归于尽的他。呵呵,我当然会有办法让他们知道他和你是发小,是共谋!此战,是你,覆灭了断金帮。”
“原来是为了这个,所以你明明可以提前拆穿我杀了我,却还配合着我们的计划,原来是要我背这罪名。而之前我挟持莹莹,其实也是毫无意义的。”说到莹莹,赵怀信苦涩道,“那么,你是为了什么呢?造成我覆灭断金帮的假象有什么目的?”
“我是为了什么,你不必知道。你想夺权也不是假象啊,我只是帮你提前了,所以除了死去的我,这些老家伙们将会看到的都是真的。”铁伯笑道。是的,他有这个理由笑,一切都很顺利,他很高兴。“还有,你挟持莹莹,当然有意义,你若是没有莹莹在手,自认为可以威胁我,怎么能放心大胆地去行事呢?”
赵怀信一瞬间都明白了。现在,他已不在乎生死,其实他早就活得累了,但是,他不愿吴幼清惨死。
他眼底闪起一道红色,恢复了笑意,虽然略显勉强:“很完美的计划,可惜铁帮主漏算了一个人。”
林如夷注意到赵怀信投过来的目光,有点兴奋地拽了拽海东来的衣袖:“欸,好像在说你呢,看戏结束了。”
海东来垂眼看了看她的手,林如夷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哦,海东来啊,多年不见了啊。”提到他,铁伯虽然有些忌惮,但依然很自信,又转头对赵怀信道:“他和你一样,都是叛徒。不过他比你能耐大些,意志也比你强多了。”
海东来理了理手套,冷冷道:“海某还不需你点评。”话音刚落,人已在堂中,正对着铁伯。
林如夷此时望去,只觉得那红色的背影是一团火,即将吞噬这屋里,这山谷,这世间的一切。她吃吃地抿嘴一笑,自己想道:“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此事一结束,就向他和盘托出,一定可以找到比报仇更好的方法。将来……将来……”
白翼遥提剑而来,一脸阴森:“海兄,你我一战就在今日。”
“很好。”他握紧了手里的伞。
素白如雪。
鲜红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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