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次学院开全体会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不过我和那女孩并不在同一个专业,互相既不认识也不了解,我怕冒昧搭讪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我便向无孔不入的舍友大飞求助,想借用他的人脉,帮我打探打探情况。
果不其然,过了不久,大飞那边就有了消息。
那姑娘的名字叫苏晓悦,据她的舍友说,这女孩性格比较内向,平时话也不多,唯一的爱好就是吉他。她经常在宿舍里放吉他曲,一见到和吉他有关的东西就兴奋的要命,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早就听说 “吉他是把妹的冲锋枪”,为了追晓悦,我产生了学吉他的念头。
因此我又屁颠屁颠的找上了见多识广的大飞,想听听他的意见。
“学吉他!”听了我的话,大飞的声音一下子涨了一个八度。
“你一惊一乍的干吗?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我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儿…嗓子有点紧”大飞边说边干咳了两声。
“我就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去咱学校的吉他社学琴靠谱吗?”
听罢我的话,大飞摆了摆手说:“你没听说吗?咱学校的吉他社刚开始有 五百多个人报名,现在一个学年下来,就剩社长和副社长两个人了。跑到那儿学不到什么真东西,速成更是没戏。”
听到这话我一下子便没了主意。弹吉他这事儿我是一窍不通,买本书自学?估计等我学会就该准备毕业了。去外面找老师学?我一个穷学生也掏不起这个钱呀。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大飞突然压低了脑袋,往我耳边凑。话还没说出口,嘴里的一股热气便吹的我耳朵发痒,我连忙闪身,往边上窜了一步。
“你干吗呢?神秘兮兮的,有话直接说。”
大飞一脸故弄玄虚的样子,问道:“你听没听说过,咱们学校有个叫宋多来的人?”
我摇了摇头答道:“这人谁呀?送快递的?”
大飞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冷笑,门牙上还挂着一片绿韭菜。
“你说你这人交际圈小也就罢了,怎么耳朵还这么短呢?这个宋多来不是 别人,他就是咱们校乐团的团长。”
我抬了抬眉毛,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据说当年校乐团纳新时,上一任团长一眼便相中了他。因为多、来、米、发 、索 、拉 、西一共七个音阶,他的名字里就占了两个。光冲这名字,就是玩音乐的料。”
“那个老团长倒是不怕他五音不全。”我吐槽道。
“跟我耍上贫嘴了,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你接着说。”
“名字那件事不过是“坊间”的趣谈,这宋多来可是有真本事的。人家会的乐器比你挂的科还多。”
我在心里默默的数了数,也没弄清楚自己这两年到底挂了多少科。
“想当初,人家就用一把二手的破吉他,凭着出神入化的技艺,登上了咱们学校《乐器谱》的首位。”
“我只听说过金庸的小说里有《兵器谱》,这《乐器谱》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听说这《乐器谱》乃是一位“世外高人”编写成的,记录了咱们学校里所有的音乐高手的名号,和他们的看家乐器。总而言之,这宋多来的成名乐器就是吉他。哥们儿,有点想法没有啊?”
于是乎,我决定去求宋多来教我吉他。
(二)
在大飞的帮助下,一天傍晚,我在教学楼的边上截住了宋多来。
我一个健步冲到他的面前,虽然多少有些唐突,不过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宋哥,我有事儿求你。”
宋多来一脸淡然的表情,他用手指取下嘴里的香烟开口道:
“什么事,你说?”
“我想求你教我弹琴。”
听完我的话,宋多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吸了一口烟说:
“行吧,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喜悦的感觉在我的心中蔓延开来,我立刻抱拳拱手:“多谢宋哥。不对… 错了。多谢师父。”
“对了,我还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我诚惶诚恐的低头说,“谨听师父教诲。”
“那个…”宋多来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你踩我脚了。”
(三)
既然拜师的问题解决了,下面的问题就是搞一把琴来。
我决定去找同宿舍的田原帮忙。
田原,人如其名,长得圆圆滚滚,是我们宿舍的大胖子。他自诩为 “文艺青年”,其实肚子里没有几瓶墨水儿。
听说我要借吉他,田原一把就把他的琴揽到了怀里,像只抱窝的老母鸡。
于是乎我便开始了软磨硬泡的战术,苦口婆心的求了他半天。结果他脸上的 两扇肥肉还是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田原瓮声瓮气的对我说:
“我自己平时还得练呢。”
我一下子失去了耐心,放下了求人的身段。
“我说你这人真是的,兄弟这儿有急用,你借我用用怎么了?你说你那首《欢乐颂》都练了一个学期了,也没个长进。香肠粗的手指头跟鸭子蹼似的,连岔儿都分不开,您说您天天练个什么劲?”
听我说了狠话,田原霎时感觉面子上下不来台了。他一赌气把手里的琴推 到了我怀里说:
“拿去用吧!”
说罢他托了托眼镜,拎起床上的电脑包就往宿舍的大门跑。
“你干吗去?”我问道。
“我去图书馆写小说!我在故事里写死你!”田原气哼哼的说。
就知道写一堆烂文和酸诗,有什么用呢?书呆子。我暗自想。
(四)
我的第一堂吉他课,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借着操场上的灯光,宋哥开始手把手的教我弹琴。
他先简单的向我介绍了一下怎么打拍子,然后告诉了我右手的指法,也就是大拇指负责六五四弦,食指负责三弦,中指负责二弦,无名指负责一弦,小拇指负责支撑。简单的练习过后,他又教给了我几个简单的和弦,并指导我练习。
“速成学习主要侧重弹唱,所以练好和弦非常重要。”宋哥如是说。
第一次练吉他,手指磨的生疼。尤其是左手手指,由于必须垂直按压指板的缘故,钻心的疼。就好像有人在指尖的皮肤底下割开了个口子一样。
宋哥看着我龇牙咧嘴的样子,一边抽烟一边用安慰的语气说:
“第一次练都会有一点疼,习惯了就好了。”
听到他的这番话,我决心咬紧牙关坚持下来。
练了一个多小时,月亮爬的越来越高,我也觉得有些疲倦了。
宋哥接过我手中的吉他,开始向我讲授分解和弦的练习要领。
宋哥驾轻就熟的开始了弹奏,结果一组和弦还没有弹完,琴弦便突然“铮”的一声断了。
“不对头。”宋哥自言自语着。他眉头一紧,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只见他从衣袋里摸出了一根琴弦,熟练的挂在琴头的旋钮上,从上到下用力一拉,一根 新弦便换好了。
就在我惊叹宋哥娴熟手法的当口儿,从操场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那声音在黑夜里听来,就像鬼魅的嘶号一样。
宋哥掐灭了手里的香烟,掷到了地上。
“呦,唢呐来了。”他饶有兴趣的说。
听了他的话,我立刻反应了过来,原来刚才的怪音是唢呐。
就在这时,我们身后的看台上又响起了一阵古香古色的琴声。那绵绵的琴声划破了夜晚的空气,直击人心,令人不寒而栗。
“嘿,琵琶也来了,有点儿意思。”宋哥显得泰然自若。
宋哥拉着我的胳膊,向侧面挪了几步。我们转过身来,两边的两道黑影也 聚拢了过来,走到了操场的灯光下。
只见宋哥向前一步,抱拳拱手,用恭敬的语气说:
“多日未见,想必二位就是《乐器谱》上排名第二的……”
“东唢-赵铁柱”吹唢呐的人接话道。
“以及排名第三的……”
“西琵-南宫昊”弹琵琶的人应和道。
宋哥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说:“当然、当然,两位的名号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两位英雄,突然造访,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南宫昊阴阳怪气的答道:“不错,我们二人听说多来兄近日收了位高徒,特来道喜。”
话没落地,赵铁蛋立刻抢来话头喝到:“哎!咱家没有南宫兄那么多客套话。就把事儿挑明了说吧!你宋多来常年霸占《乐器谱》的首位,欺人太甚!今天 我们两个人就要为咱们学校的音乐界清理门户!”
听到这话,宋哥顺势用手把住了吉他的琴颈,笑着问:
“那么看来我们今天是非斗不可了?”
“斗便是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说罢,赵铁柱便把唢呐抵在了嘴边,压低身板,摆臀扭胯,摇头晃脑的吹起了唢呐。
乐曲在欢快的旋律,热烈的气氛中响起。明快的音符化为烈焰的漩涡,从唢呐的喇叭口中喷吐而出,幻化为千万只燃烧的火鸟,向我和宋哥的面门袭来。好一曲戾气逼人的《百鸟朝凤》。
宋哥将我拉到身后,向前旋转着手中的吉他,迎着飞来的火舌迈进。那吉他就像黑洞一般,似乎有着强大的引力,将那群群的火鸟全部收到了音孔里,消失无踪。
赵铁柱自觉不敌,猛然间收声止乐,换上了南宫昊的琵琶。
轻拢慢捻抹复挑,南宫的指尖在琴弦上泛起了波浪。摄人心魄的琴声步步紧逼,令人难以喘息。恍然间仿佛有百万精兵,身负重甲,手持长戈,从四面八方向宋哥袭来。好一曲杀机四起的《十面埋伏》。
就在百万雄兵的步步迫近的时候,宋哥大喝一声,半跪着将吉他抵在地上。手指在琴弦上来回一扫。百万雄兵顷刻间化为尘粉,灰飞烟灭。
东唢西琵纷纷败下阵来,元气大伤。宋哥站起身来,斜靠在足球的门柱上,开始了他的演奏。
六弦齐响,与空气产生共鸣。西部的景象,迷乱的生活,随着曲调映入我的眼帘,展开了一副壮阔的画卷,向我步步逼来。一把吉他竟让他弹出了乐队的 层次感。熟悉的曲调响起,此时此刻,我只感觉热泪盈眶。
伴着宋哥沧桑浑厚的嗓音,我堕入了歌中的世界。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行驶在昏黑的荒漠公路上,
cool wind in my hair.
凉风吹过我的头发。
••••••
i heard the mission bell.
我听到远处教堂的钟声。
and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this could b heaven or this could b hell".
这里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狱。
••••••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欢迎来到加州旅馆!
such a lovely place!
如此美丽的地方!
such a lovely face!
多么可爱的的面容!
••••••
some dance to remember!
有些舞是为了回忆!
some dance to forget!
而有些舞是为了忘却!
••••••
last thing i remember,
我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i was running for the door.
是我跑向门口。
i had to find the passage back,
我必须找到来时的路,
to the place i was before.
回到我过去的地方。
"relax",said the night man,
守夜人说放宽心,
"we are programmed to receive.
我们只是照常接待
you can checkout any time you like.
你想什么时候结帐都可以。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但你永远无法离去!
一曲终了,赵铁柱、南宫昊两个人跪在地上哭的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胜负高下已见分晓。
我激动心情久久难以平复,我走到南宫的身边问道:
“南宫你为什么流泪?”
南宫抽抽搭搭的回答道:“他的…歌声太…太感人了。”
我不由得有些动容,于是便转而对着另一边的铁柱问道:
“你也是被宋哥的歌声打动了吗?”
赵铁蛋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俺是后悔当初学错了乐器,吹唢呐一点也不帅!”
这场守擂赛结束之后,我和宋多来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五)
练习了一个多月的光景,我在弹吉他上小有斩获,我感觉用琴向晓悦表白的日子差不多快要到了。
一天晚上,我和宋哥跑到校门口的小饭馆吃饭。宋哥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有心事。
“老弟。”终于宋哥挑起了话头,“你学吉他的初衷是什么?”
我尴尬的搔了搔后脑勺,笑着说:“实不相瞒,小弟我当初想学琴,是为了追一个姑娘。”
说罢我和宋哥两个人相视一笑,小酌了一口。
放下酒杯,我反问道:
“哥,你当初学琴是为了什么?”
“我呀,就是单纯的喜欢吧,觉得这六根琴弦能寄托我所有的情感。我也发现在学琴的过程中,总会有意外的收获。”
“就像老弟我的一个室友一样,一心只喜欢写东西。也是种单纯的喜欢吧。”
“你估计那室友现在干吗呢?”宋哥打趣的问。
我看了一眼手表,戏谑的答道:
“估计那家伙,这会儿,还守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呢!”
说罢我们二人哈哈大笑。
“说道“意外收获”哥有个事儿想跟你说,就是不太好意思讲。”
“嗨,咱哥俩谁跟谁呀,但说无妨。”
宋哥又闷了一口酒,似乎正经历着复杂的心理斗争,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才开口。
“就是昨天晚上,我坐在操场的老地方弹琴。那个…然后跑来一个女孩…说…喜欢听我弹琴…还说。”宋哥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极快的语速说完了后半句,“还说喜欢我好长时间了。”
“有姑娘向你表白了!”我的声音一下子提了两个八度,一惊一乍的程度丝毫不逊于大飞。
宋哥深深的点了个头。
“那你答应人家了吗?”
“我…”宋哥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答应了!”
我拿起酒瓶子,为我们两个人各倒了一满杯酒,举起酒杯说:
“哥,兄弟得敬你一杯。恭喜我哥今天成功脱单了,弹吉他的红利终于在你的身上显现出来了。要是我室友在,今天准得让你请客,不过咱们哥俩就免了。都在酒里了!”
“都在酒里了!”宋哥同生和道。
一杯酒下肚,我的八卦心理也翻上来了。
“哥,那女孩叫什么名字呀?”我嬉皮笑脸的问。
“她的名字叫苏晓悦,好像就是你们学院的……”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第二天从宿舍的床上醒来。
那天我喝了好多酒。
我没追到晓悦,也再没有碰过吉他。
学琴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