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还好有你
夜黑风狂,此刻本已宵禁的长安城却突然响起了一阵阵仓促的脚步声,整齐响亮,除了军队再找不出第二种可能。
“玄武门如何了?”玄王府内,纳兰玄墨一身黑衣甲胄,火把映照下,他冷峻的面庞上,一双黑眸直直地盯着前方府门的方向,好似那是一道从黑暗地狱通往光明天堂的门,一旦打开,他的人生将会站上一个新的巅峰。
权力的巅峰!
“回殿下,玄武门暂时无异,皇城各门一切正常。”
“很好!给姚大人发个信,我们出发吧!”玄墨携上佩剑,自信满满地带着身后一众士兵上前,守门的士兵将门打开,蜂拥而来的火把像是清晨的阳光利剑一般刺眼。
登时,门内所有人皆是一愣。
姚臻良站在门外军队的最前方,看着纳兰玄墨笑了笑,然后缓缓俯身,往侧边一站,跪拜长呼道:“启禀陛下,皇城各门皆已安定。”
一排军士立刻左右分开列于两侧,让出一条道来,燕洵一身玄色龙袍,缓缓步上前来,对纳兰玄墨一笑:“贤弟,你这大晚上的穿着甲胄出门,是要去做什么?”
纳兰玄墨瞟了一眼姚臻良,眼眸里是森森的杀意,看向燕洵时,不得已隐去了几分,躬身笑着回道:“秋日将近,如今山野之中野兽狐兔居多。永儿白天时一直喊着帮他猎一只兔子,臣这些年弓马生疏,是以顺便带着人去山上打猎练一练!”
燕洵笑道:“哦?竟是如此么?朕的骁骑营今夜巡视,竟发现皇城门似有异动,几番查处之后,倒有一队五千人的军队承认是玄王府的,贤弟,你打猎怎的打到皇城去了?”
纳兰玄墨低头道:”陛下明察,这定是有人趁机诬陷臣!“
“诬陷?”燕洵冷冷一笑,忽然大步走了进去,身后一群人吓得脸色大变,急忙先行一步进门围住纳兰玄墨一行,护在燕洵身侧。
玄墨毫不惊慌,也示意身后的人不要反抗,因为就算反抗,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千算万算,竟没算到那姚臻良早已跟燕洵暗通款曲。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燕洵竟然没有立刻抓捕他,反倒很是客气的命人把他带到自己的书房里,说是有事要谈。玄王府外全是燕洵的亲卫,而皇城门的军队行动已经暴露,纳兰玄墨一个人根本扭转不了局势,因此只得乖乖答应。
书房内,燕洵只留下了他的四五个亲卫,他看着向来镇定自若的纳兰玄墨脸上无法掩饰的愁苦之色,淡淡道:“玄墨,朕今日暂时不追究皇城各门有谋反嫌疑的几支军队是不是你的。你只要将你手上的灵蛊交出来,朕保证会让你和你的家人平安离开,过一世无忧的日子。”
纳兰玄墨一愣,忽然大笑道:“果然如此,燕洵,若是早知道你对这灵蛊如此执着,我便该早日用这灵蛊与你谈谈条件。”
“放肆!”风珉上前喝道:“纳兰玄墨,如今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风珉!”燕洵轻斥他一声,又对纳兰玄墨道:“玄墨,交出来吧。你好歹也替红叶做了一段时间朕的义弟,朕不想为难你!”
纳兰玄墨却是冷笑道:“陛下可真是痴情,为了宁妃,什么都愿做,只是可惜了,这灵蛊不在我手中!”
燕洵极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脸色还是忍不住微微起了一丝忧虑,“那在何处?”
“自是在巫师手中!”
“巫师在哪?”
“臣不知!”
燕洵紧锁眉头,走到玄墨身前,目光森森地道:“果真不知?”
纳兰玄墨笑道:“南海巫师虽然一直住在我府上,但他行踪不定,更不会时时呆在我身边,所以,我就算想用灵蛊保命,也得等巫师回来!”
“陛下,那巫师高深莫测,若是等他回来,臣恐又生变故。臣还是觉得,陛下宜此时将纳兰玄墨的势力一举根除!”风珉在一旁劝说道。
燕洵摇摇头,“不行,想拿到灵蛊,就不能动他!传朕旨意,暂且封锁玄王府,骁骑营半数人留下看守玄王,若有巫师的消息,速来报给朕!”
风珉和风玫一愣,心里明白燕洵是不可能听他们的建议的,只好点点头,随后吩咐人将玄王府里的士兵一一抓捕关押,玄墨的王妃玉树和儿子纳兰永都被他提前送到了纳兰红叶那里,所以,最后整个王府都成了纳兰玄墨一人的囚笼。
次日,朝堂上传出消息,玄王府夜里遭袭,皇帝特将骁骑营调至玄王府,以防后患。
而纳兰玄墨称受伤在家,暂无法上朝。虽然多数人对此颇有怀疑,但碍于没有证据,也只敢私下议论。
然而一切并没有想象中太平。
穆宁珺由于产后身体尚未恢复,便常常待在凤翔殿。以往都是燕洵主动来看她,可自从玄墨一事后,他就很好来,穆宁珺本以为是他太忙,所以没有在意,可七月十六这一日,大内总管陈监却一早就匆匆忙忙地来找她。
“娘娘,求娘娘救救臣!”
陈监跟穆宁珺见过礼,便跪倒在地哀声乞求。
穆宁珺一惊,连忙扶他起来,“陈总管有事直说,不必如此。你快起来,到底出了何事?”
陈监却仍旧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衣袖请求道:“娘娘,您救救臣的小侄子,他父母在战乱中双亡,臣便把他带进了宫,让他跟着臣在御前伺候。今天早上皇上下了朝,他去奉茶,结果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了皇上的衣服上,皇上一怒之下便命人将他拖出去要砍了双手。娘娘,求您跟皇上说个情,救救臣的侄儿吧!”
穆宁珺大惊失色,“不过是一杯茶水,你确定皇上是如此处罚的?”
陈监点点头,痛声道:“娘娘有所不知,这段时间不知为何,皇上的脾气越发暴躁,常在朝上动怒,前几天大理寺的人没看好一个犯人,结果皇上就下令将大理寺卿满门抄斩,户部的人上报账目迟了几天,皇上便将其革职查办后下令腰斩,前几天清和殿也有人服侍不周,皇上也动怒,直接把人拖出去杖毙了。臣本来以为是宫人做得实在不好,可直到今日,臣便觉得事情越发不对了。”
穆宁珺紧紧皱眉,燕洵处事果断狠厉,她是知道的,可多数时候,轻重都有分寸,况且,他从前就算再生气,也绝不会因打翻一杯茶水便砍掉下人的双手。
这样残酷暴戾的手段,的确不太像他。
“你先起来,我去看看,但这些事情,不得外传,否则出了别的事,本宫也不一定护得了你!”
“诺!”
穆宁珺命人照顾好燕其琛,便急匆匆赶去清和殿。
“统统拖出去,凌迟!”还未进清和殿,便听见燕洵冷厉的声音。接着便是几个宫人鬼哭狼嚎般的叫喊:“陛下,求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
几个亲卫正拖着三五个宫人出来,穆宁珺立刻上前喝道:“住手!”
那几人一见是她,都停下了动作。
“谁敢!”燕洵的声音再次传来,吓得众人浑身一抖。
燕洵正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
“燕洵!”穆宁珺轻唤他一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看着他冰如寒芒的眼神,柔声问道:“他们犯了什么错,竟然要凌迟?”
“前两天中元节,朕命他们仔细打扫祠堂,可朕今日去看,祠堂还是乱七八糟,甚至灵位都倒在地上。我燕家祖上,怎可受此欺辱!凌迟都算便宜他们了!”
“娘娘,奴才们冤枉啊!祠堂在中元节前便打扫好了,中元节时陛下和娘娘也去过的。这几日祠堂也不杂乱,至于那倒了的灵位,是一处窗户没关好刮倒了。奴才不是故意犯错的!求娘娘开恩!饶了我们吧!”
燕洵根本听不进去,怒道:“还敢狡辩!”
“燕洵,”穆宁珺紧紧握着他的手,柔声劝道:“那日我跟你去祠堂,确实是好好的。虽说这两天又乱了,但打他们几板子长长记性就好,凌迟……是不是太过了?”
她最后一句的声音虽小,燕洵离得近,还是听清楚了,他脸上神色恍惚了片刻,疑惑地看着她:“太过了吗?你觉得我做得太过了?”
“嗯!”穆宁珺轻轻点了点头,旁边的人却看得胆战心惊,普天之下敢这么跟燕洵说话的,恐怕只此一人!
燕洵听了,神色有些迷乱。
穆宁珺见他似乎在沉思中,又道:“燕洵,你这几天很忙吗?都不见你来看我和琛儿!”
说着,她拉着他的手进了殿,不经意的回头对陈监递了一个眼神,陈监心领神会地带着其余宫人退下。
燕洵在案前坐下,反手握住她,将她拉入怀里笑道:“是有些忙,不过再等几天,这些琐事都处理好了就没事了。”
他的神色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阴冷狠厉,好似变了一个人。穆宁珺强压下心头疑惑,见他有一幅画还未完成,便央求他继续画给她看,燕洵没有拒绝,命人送上纸墨。
整整一天,穆宁珺都陪着燕洵,一切倒是和往常没什么异样。用完晚膳,穆宁珺说让他今晚到凤翔殿去看看琛儿,燕洵却说第二日朝会太早会打扰她和琛儿,就不去了。
穆宁珺越发觉得事情蹊跷,执意要在清和殿留宿,燕洵拗不过她,也只好答应。
当夜,穆宁珺睡得迷迷糊糊,隐约感觉身侧的人在隐隐地颤抖,她立刻睁眼,只见燕洵虽然闭着眼,却是满头大汗,浓眉紧蹙,死死地咬着下唇。
“燕洵,燕洵!”穆宁珺轻轻摇了摇他的身子,想要叫醒他,却无论如何也叫不醒。只听得他口中不停地颤抖呓语:
“父亲,不要去,回来,回来......”
“母亲,母亲......”
一声大过一声,好似受惊的雏鸟在巢中哀哀鸣叫。
听着他如此悲戚的呼喊,隐隐约约中,穆宁珺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那年九幽台的一幕,周身浴血的少年在刀林箭雨中抱着自尽的母亲仰天痛呼......
她忽然间明白过来,燕洵是做噩梦了,而且,还是梦到了当年的九幽台。
九幽台上父母亲人的惨死,永远都是他此生难以走出的噩梦!
穆宁珺心口一阵抽痛,紧紧抱着他的身,不停地安抚道:“燕洵,你别怕,那些都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现在你有我,还有琛儿,燕洵,你醒过来,你醒过来......”
“母亲,母亲......”燕洵仍在不停地叫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他闭着眼,脸上仍是那般痛不欲生的表情。
“燕洵,你不要怕,那些都不是真的,都已经过去了,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你醒醒吧,燕洵,你醒过来......”
穆宁珺抱着他,一刻也不曾停歇地叫他。
“珺......珺儿......”也不知过了多久,燕洵虚弱而艰难地唤她一声。穆宁珺又惊又喜,见他已经睁开眼,双目通红地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喜极而泣道:“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燕洵轻轻拂去她的泪水,将她紧紧拥入怀里,“还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