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烂泥

又到了一些,很想要逃离世界的心情掌控我整个人的时候。想要离开,真的太想了,我实在是不知道人生存在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准确一点来说是,我实在是不知道,我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那些可以终其一生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的人,那些好像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对抗不平不公,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与未来而燃烧生命的人,我虽然钦佩,但除此之外也只剩虚无。虽然读阿连德的遗言,“你们要知道,终有一天,伟大的道路将会再次开启,自由人将会通过它去建立更美好的社会”,我会精神一震,就好像,我站在人群里,周围喧嚣不止、狂风大作,而阿连德高声唱和。但是,我的振作更像是被吓到了。那份世界阳光热烈的心情,稍纵即逝,我甚至来不及伸手感受,没有余温、没有残影。它离开的突然与决绝就如同它不期而至的到来一样让人措手不及。我只有理想主义者的心情,但并没有成为理想主义者的觉悟。而我又会给自己的欠缺觉悟找很多理由,比如现实生活像一张巨大的、淬毒的网,我逃不开;比如世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并不缺少我一个理想主义者;比如我没有成为理想主义者的物质条件。反正理由很多,多到每次我因为听到理想主义口号而精神振奋时,紧接着就自我唾弃,觉得自己的畏缩踟蹰亵渎了这份心情。而我其实也觉得,理想的实现与我本人没有什么关联,我的有生之年不能够被理想实现的阳光晒得发烫,往后的人就算是被晒成人干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就好像他人无法代替我承受我生命中所有的苦涩与荆棘一样,他人也无法代替我享受的甘甜。我有限生命的燃烧殆尽如果只能照亮往后人的道路,我也不会开心的,我也不是自愿的。就算他为我举杯,为我铸碑,我也听不到看不到了。当代人的努力如果都只是为了让未来的世界变好,当代人靠什么麻痹自己活下去呢?靠着和前一代人比惨吗?大概是吧,好像还真是这样。但我实在接受无能。一想到明天睁眼和后天睁眼,可能往后余生无数个睁眼,面对的世界和人间还是这样,我就想要不谁在梦里带走我吧。没有一点对生活的热爱,难怪我这么差劲。

我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期待,我时不时都想咆哮发问,我什么时候才能从这片山谷走出去!人生的低谷,真的不是人生的河西走廊吗?就让我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里慢性死亡,逐渐腐烂,一寸一寸僵硬,然后突然离开吧。想做的事情,没一件成功的,老实说,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再敢去追求什么。除了一些转身向大海走去。为了有苟活的勇气所以降低自己对任何事情的预期,以至于甚至没有期待。随便活活,敷衍敷衍地活一活。

但是话说回来,人为什么一定要为活着找一个理由呢?绝大多数人没有这个理由却也活得很充实,理由这个东西对于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没有,怎样都没有意义。无论是活着,还是离开,都没有意义。只是一种状态而已。

很多时候真的会很麻木地觉得,我其实并不存在在这个世界,我只是蝴蝶的梦,所以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不重要。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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