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长得跟她爹一个样!”这句话我已不知听了许多回。
的确,从照片上看来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然而我却时常希望长得像母亲,不得不否认,她年轻时真的好看极了。母亲说,她那些年跟着我父亲吃了不少苦,初中的时候本来是全校数一数二的好学生结果中了爱情的迷魂药跟着父亲私了奔,从此就在外地吃尽了苦头,去过北京,到过上海,最后落脚在山东。那时日子很穷,但是我家光景不错。父亲整日劳作,加上母亲不停的辛苦,我和姐姐都在老家由爷爷奶奶带着也不用他们操心,日子开始慢慢有盼头了。
可能人生来就是为了接受苦难?在我八岁那年,希望就这么去了。
可我不太难过,真的。
我记得那天下午放学回家,我是照着往常一样从学校后山绕了许多个山直到太阳落了大半个山头才跳着路边的石板回了家。奶奶坐在门口,我小心翼翼地想溜回家,往往回家晚了是要挨骂的,运气不好的时候还会挨打。她叫住了我,农村老人的皮肤是黝黑的,你能判断他们是否流泪的依据,目光是否悲怆,浑浊地布了些血丝,眼睛周围的很小的部分被晕染,至于脸上的沟沟壑壑似乎更深了些,佝偻的身形更加佝偻。
她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楚,大概是说我父亲去世了,可能因为我长得像极了父亲,她看着我眼底有令人感染的悲伤,她还叫我去买药,于是途中我必须承认我有在哭。可是为什么?时隔多年我现在的年龄已经没办法很好的解答当时的心境了,我与他实际上当时也已经多年未见了,倒是母亲每每春节会回来两个月左右,于是我深爱我的母亲,对于父亲大多数是空白模糊的感情。
当时的我明白死去的含义,却没办法意识到,当往后余生我再也不会拥有最纯粹的父爱,在许多重要的人生环节失去了一个值得分享并且会一直为我喝彩加油的人,或者说,一个在我结婚的时候,会让我挽着他的手走红毯的人,永远的消失了,会是怎样的灰暗。倒是我姐姐听到消息直接晕倒了过去。
然后我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跟着我的奶奶,一起去山东,去打官司,找那个没开好车的刽子手赔偿。你瞧,人在异乡,死了过后讨回公道都这么难。我想各地应该都有一个本地保护政策,这也难怪人都自私的护短,也难怪北京本地人考清华北大这么容易。于是这一个多月,我们三个人,我,母亲,奶奶,睡过政府大门口,睡过各式各样的小宾馆,睡过看我们可怜的保安叔叔的值班室。我们整天整天地等在某个接待室等某个大人物有空处理我们的小案子,又不停不停地换地方奔波于不同的负责机构,我看见我母亲给那个西装叔叔的烟盒里全是红色的纸,看见母亲包包里全是白色的发票,山东晚上的风很大,吹的人脸上生疼,还有眼,还有心。
生活的苦往往是你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它也能劈天盖地地自己砸过来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去承受,去选择,选择在不公平的人生之中奋进,还是在黑暗中凋零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