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庄是晋地一个极小的村庄,从村东头徒步走到村西头大概用不了十分钟时间。牛家庄村民原本祖祖辈辈在这里过着最原始的农耕生活,这一层不变的生活模式犹如村子附近的那座土山,历经多年风吹雨打依然如故。
可这土山最终仍然躲不过它命中注定该有的劫数,三四十台挖掘机像一只只咆哮的怪兽,渐渐把屹立了千百年来的山丘夷为平地。
牛家庄村民万万没想到,这片种玉米土豆收成都不怎么好的土地下竟然蕴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自从勘察队走后,便来了成群结队的施工队和无数的机械设备。起初他们只是占用了村民的耕种地,接着便是居住的村庄,最后连那土山都没放过。
牛家庄村民也算是沾了这片土地的光,他们结束了年复一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岁月。大部分村民都住上了做梦都不敢想的新楼房。
残垣断壁的牛家庄犹如历经了一场战争浩劫,即便如此,仍有几户人家固守在此。在路边坐着崭新轮椅的牛瘸子就是其中一个。
牛瘸子一脸的痴傻样,戴着一顶藏蓝色的解放帽,又脏又旧的帽子下露出几缕结成块状的花白头发。洗的发白的的确良军绿裤子一直抽到肚子上方,用一根黑布条充当腰带绑着。他手里牵着一根细细的麻绳,绳子的另一头被拴在对面路上的木桩上。
这条路原本是一条窄窄的村道,近来被施工队给重修拓宽了,好方便拉土拉煤炭的工程车来回经过。牛瘸子坐在此充当着“收费员”的角色,颇有些要想过此地留下买路财的味道。
尘土飞扬,一辆接一辆的后八轮川流不息的驶过来。牛瘸子一人成立的简易收费站还颇有些威力,每一辆车到绳子跟前都要停下。司机走下来从口袋里拿五块钱在牛瘸子眼前那么一晃,然后把那五块钱塞入牛瘸子膝盖上一个打了补丁的布包中。
工程车司机踩刹车,开门,下车,掏口袋,往布包里塞钱然后上车,踩油门绝尘而去。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做熟了的。
的确,牛瘸子已经在条路旁坐了快要一年了。从早晨天亮开始到晚上日落,他比那些最恪尽职守的上班族还要认真。
附近有两三个露天煤矿,几十个工程队,上千的打工者。大家好像都商量好了般,默认这个不合理又荒唐的“收费站”存在。
不过隔段时间这里就会发生争执,就像今天,那翻斗车司机小李估计是新来的,他把车熄了火下车跟牛瘸子理论。
牛瘸子只管呵呵傻笑看着小李暴跳如雷。
“我让你把那破绳子给我撤了,你耳朵是不是不好使,聋了吗?”小李就要喊破了喉咙。
牛瘸子反而把手里的麻绳抓的更紧,小李撸起袖子欲要上前打牛瘸子,被他同乡人拦住了。
“这人你可动不得,你还没着挨着他一根头发反倒让他讹住你怎么办?”
小李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他的家乡离牛家庄百十公里远。是因为听同乡人说这里工地招工,一个月可赚四五千块钱的工资。小李以前是跑长途的,他常年吃住在半挂车上,腰椎都出了毛病。
这边工地上白天跑车晚上休息,而且工资跟跑长途差不多,听同乡说伙食也不错,小李这才辞去了那份工来到这露天煤矿来。
“他这样拦路要钱跟强盗有什么分别,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小李很是气愤,自己一分工资还没挣到手反而要自掏口袋交“过路钱”。今天交一次就算了,以后日日得交还很耽搁时间。
“不就是五块钱,多大点事,你给了他不就完了。”下车的司机越来越多,很多人不耐烦的道。
车喇叭声一阵比一阵刺耳,数不清的人开口谩骂。
“那辆车是第几工程队的?那个司机是不是傻逼,哪个养车的老板瞎了眼,招来这样的人。”
“真他娘的墨迹,走不走啊,不走把车停到路边给我们让道。”
“前面怎么回事,又是那瘸子给闹的吧,那么多车怎么就没撞死他。”
“你车开过去把他撞死吧,到时候咱大家都念你的好。”有人吃吃笑道。
“我几把早就想撞死他了!”
“吹吧就,光说不练。别说撞死他,就是你碰他一根汗毛试试,你一年挣的都不够赔。”
司机小李对于那些冷嘲热讽看热闹似得议论充耳不闻,他一心想着要牛瘸子把绳子给撤了。小李去动拦着道路的那条麻绳,岂料那麻绳设置的很是巧妙。但凡有谁私自触动了它,它的那位坐轮椅的操纵者就会被扯到马路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