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清)张惠言
东风无一事,妆出万重花。闲来阅遍花影,惟有月钩斜。我有江南铁笛,要倚一枝香雪,吹彻玉城霞。清影渺难即,飞絮满天涯。
飘然去,吾与汝,泛云槎。东皇一笑相语:芳意在谁家?难道春花开落,更是春风来去,便了却韶华?花外春来路,芳草不曾遮。
张惠言(1761~1802)清代词人、散文家。原名一鸣,字皋文,一作皋闻,号茗柯,武进(今江苏常州)人。嘉庆四年进士,官编修。少为词赋,深于易学,与惠栋、焦循一同被后世称为“乾嘉易学三大家”。又尝辑《词选》,为常州词派之开山,著有《茗柯文集》。
张惠言出生在一个世代贫寒的儒学之家,四岁而孤,母亲和姐姐靠缝纫刺绣讨生活,九岁时被城中的亲戚接去读书。有一天从城中归家省亲,“无以为夕飨,各不食而寝”,第二天,张惠言“饿不能起”,可以想见其家穷困之状。读书四年后就回家教弟弟(其父遗腹子)读书,“夜则燃一灯,先妣与姊相对坐,惠言兄弟持书倚其侧,针声与读书声相和也。”想来穷苦中也不乏温馨。
张惠言后世著称者多以其词名,然而其原本是志在经学,受传统儒学的影响,读书人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理想,即使到清代,词这种早已流传甚广的文体,还是不登大雅之堂之作。张作为乾嘉学派的代表人物,当然不是例外,他前期主要以研究《易》为主业。
后来编订《词选》,也是说“其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他将《易》中的“象”运用到对词的解读上,认为词中所运用的词汇都是有文化符码的,都是有托意的,都是有深意的,并不是表面的情情爱爱、花花草草、莺莺燕燕。
且来看他自己的词作有何深意!
这是张惠言为他的学生杨子掞所作:
“东风无一事,妆出万重花。”
表面就是说东风没事干,就装扮出了这万千花海。再细细想来,这不是在说我们吗?做事情你总是为着什么才去做,为权、为利、为名?可是天地万物生发是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的。但就是这样的自然而然为我们装点万重花。
“闲来阅遍花影,惟有月钩斜。”
闲暇的时候就逛逛园子欣赏花影(云破越来花弄影),是谁在赏花呢?只有那一弯斜月。这么美妙的景致,为何没人欣赏?因为世人的眼睛只顾盯着功名利禄啊,哪有闲暇赏花弄月。
“我有江南铁笛,要倚一枝香雪,吹彻玉城霞。”
可我作为一名词人,我观赏到了这万重花,我何以为报?我要倚靠着一支芬芳四溢的梅花,用我那有着江南柔情与铁骨刚强的玉笛,吹奏一首可以贯彻玉城云彩的曲子。
就是说,你有美好的理想梦想,你要用力去追求啊。
“清影渺难即,飞絮满天涯。 ”
可是这云彩的影子缥缈难即啊。如此遥远,我还没追求到,春天(东风)已经走了,只留下漫天飞舞的柳絮。
求而未得,那要怎么办呢?一蹶不振?还是重振旗鼓?
“飘然去,吾与汝,泛云槎。”
要不我们也像孔子师徒一样去云游四海吧!
“东皇一笑相语:芳意在谁家?难道春花开落,更是春风来去,便了却韶华?花外春来路,芳草不曾遮。”
这时,突然听东皇(春之神)说:春天到底在哪里?难道说花开花落就是春天来了又走?“花外”是花落,花落了就意味着春天在来的路上,没有什么遮断春来的路。
有点雪莱那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味道。
你追逐的美好、理想,不要因为“春风来去”而轻易落空,你所追求的就在那里,就在心里,而不是向外去追求。
是不是从美妙的小词中也读到了层层深意?小末甚是喜欢“东风无一事,妆出万重花。”一句,值得反思、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