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东于村是一个坐落在山脚下的村子，走进村里一眼望去，除了山还是山，仿佛掉进了山窝里。村子挺大，却只住了十几户人家，稀稀拉拉的散开，最多只有三户挨着，就算如此，邻里之间也熟络的很，都愿意多走几步路，去串个门子。
每个月的二十五号是村子里的大集，那天人们会起个大清早去占摊位，到时候隔壁几个村的也都会去，要是日上三竿再起，那就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了，想去逛一圈，挤都挤不进去。
眼瞅着明儿就二十五了，王服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穿好衣服去了厨房，嘁哩哐啷一顿收拾，还把明天做烧饼的面和好了，然后就一屁股在门槛上坐了下来，点了把艾蒿，想起了上个月二十五号发生的那件怪事儿。
02
王服在大集上卖烧饼卖了有些年头了，回头客很多，回回都说他做的烧饼好吃，连夹的肠儿也跟别家不一样，味道倍儿好，吃完一个还想再吃。
那天他刚把收的零钱放进旁边纸盒子里，就听得一句“还有烧饼吗？”，他抬起头，见一个穿着素蓝棉布裙的妇人正低着头，似是在看那盖烧饼的白布。
“有呢！要几个？”
“两个”
王服装了两个烧饼递给她，她一手接烧饼一手将钱递过来，王服把钱扔进纸盒开始找零钱，那妇人拿着烧饼扭头走了。待王服抬起头，已不见她踪影。
他只得把找出的零钱又放进盒子里，却看着有一张钱有些奇怪，一时纳闷便捡了出来，打眼一瞧，出了一身冷汗，竟是一张冥币。他蓦地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妇人，紧着把“钱”装进了衣兜里。回了家也没敢处理，就在箱底一个小黑匣子里放着，揪着的心确是怎么也放不下。
03
村子里人烟稀少，鬼神之说是人人都信的。经常有夜归的人说在桥头见过鬼火，也有人说见过鬼，讲起来真真儿的，一点儿都不唬人，附近村里也就有了个规矩，过了夜里十点是断不能出门去的。因着这个，王服认定他见了鬼了。
“唉，也不知这次还能不能碰上？要是能碰上，定要仔细儿的瞧瞧这鬼是个啥模样！”他自己嘟哝了两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把燃完的艾蒿灰往旁边踢了踢，就收拾东西准备去集上了。
才刚支好了摊子，便已经有人来买烧饼了，王服收了钱，瞅了一眼，已经看不到来时的路了，赶个集着实不容易。待那妇人来时，王服的烧饼已所剩无几，她依旧是穿着那素蓝棉布裙，要了2个烧饼，王服递烧饼给她时刻意压低了脑袋向上瞅，这一瞅脖子都差点儿扭了，没成想那妇人的脸竟是乌黑一片看不清五官。
妇人拿了烧饼把钱放下，转头就走了。待王服回过神来，见那妇人已走到了路口，便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此时是晚集，街上就零星几个人，王服没有人墙打掩护，生怕那妇人有所发觉，只得离了五米远，悄悄的跟着。
翻过了一个山头，入眼是一片开垦了的地，不规则的阶梯分布着，那妇人到了第二层的地头便向着地里走去，王服在下面看不到那妇人的影儿了，便小跑着上了第二层的地头，朝地里头走去，走了一截儿仍不见那妇人，却见到了一个坟头。
那坟前还摆着瓜果和饼干，似是个新坟。王服走近了些，隐隐约约听到婴儿的哭声，一瞬间，头皮发麻，汗毛直立，拔腿就跑，不料跑得急被地里的石头绊倒了，还掉了一只鞋，他踉踉跄跄的爬起来，也不顾不上那只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回了家。呆到晌午才去到集上将那烧饼摊儿收拾了回来。
04
夜里更是辗转反侧，心里头害怕，也不敢熄了灯，有这光他是更睡不着了，心里头想着明日得把这事儿跟西边老刘说道说道，顺便让他看看自己有没有着上鬼。就这样生生瞪着俩眼到了天明，一骨碌从炕头上爬起来，就去敲了隔壁老刘家的门。
这老刘是“沾了仙气儿”的人，谁家要是有人生了病迟迟不见好，就会请他去叫叫，说是“招魂”。说来也奇怪，只要是让他叫过了的，不出两天病就好了，这老刘的名声儿也就十里八乡的传开了。那老刘刚一打开门栓，王服便迫不及待的将那妇人和婴儿的哭声一口气儿的全说出来了。
“你说的那妇人我认得。”
王服瞪着俩红眼睛瞅着他，眼里尽是疑惑。
“她是西于村孙婆家的儿媳妇儿。半个月前，那妇人的婆婆病了，请我去给叫了叫，那妇人肚里揣着个娃儿，似要生产了，还在老人旁边伺候着。一个星期前，听西于村的‘碎嘴子’说她难产死了，就埋在了村子西头孙家的地里，跟咱们村儿也就隔着一座山。”
“那可如何是好啊？我这怕是惊了他们娘儿俩了！老刘，你可得救救我啊！”
“不打紧，许是她娘儿俩缺个啥了，让她家里人给她烧点儿过去便无事了。你且随我去一趟孙婆家吧！”
王服紧点了点头，拉着老刘就往外走。
05
二人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到了西于村孙婆家，将这事儿一五一十的又向孙婆和她儿子说了一遍。俩人听完，抱头痛哭，直说着“对不起那苦命的媳妇儿，都去了还吃不饱”，哭完紧着备了些水果，冥钱放篮子里，带着王服他们一同去了坟地。
“听见了吗？婴儿的哭声。”王服揪着老刘的袖子问他。
“确实是有婴儿的哭声，待我走近了瞧瞧。”
王服赶紧松开了手，老刘一个人向坟头走去。他跪在地上，将一侧耳朵贴近坟头，细细的听着，那孙婆娘儿俩看着他也不敢出声。过了会儿，他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冲着孙婆娘儿俩说：
“怕是要开棺了，这婴儿的哭声持续不断，断不是小鬼儿。”
孙婆娘儿俩皆面上一惊，都知老刘说的不是玩笑话，便差了儿子去找村里的人帮着开棺。
几个大老爷们儿一齐动工，不一会儿便见这棺材露了出来，拆掉封棺的钉儿，将棺盖往一侧推了大半儿，果见那棺材里躺着个小婴儿，斑斑的血迹都已经发干了，那妇人面部青紫的躺在一侧，老刘见状赶紧把那婴儿抱了出来，让孙婆将那冥钱拿了一部分放到了棺材里，又让那几个帮忙的人将棺材封好，重新填好了坟头。一切恢复之后，他对着婴儿念叨了几句，就将这婴儿给了孙婆，孙婆接过婴儿哭的说不出话来。
老刘又让那孙婆儿子将篮子里的水果拿出来都咬一口，然后在坟头的台子上摆好，将那冥钱也在那台子侧烧了，又让他在坟前跪下磕了个响头，方才说无事了，各自回去吧。
06
那王服早就存了个疑问，跟着老刘翻山头的时候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老刘，这死人竟然还能生孩子，要不是亲眼见到，就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我都不信。”
“我何曾说过那孩子是死人生的？”
“那妇人脖子和脸都青紫了，可不是死了吗？难道……”王服一脸不可思议的瞅着老刘。
“唉！确是个苦命的姑娘啊！”
07
那以后，王服再也没在集上碰到过穿素蓝棉布裙，头压的极低来买烧饼的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