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天加上一整夜的细雨,大约在破晓时停了。仲春的天气,你只肖那么一想,旭日东升,微风吹起,阳光会照彻一个怎样的天地来?
这样的清晨,谁看起来都像换个人似的。我原打算到东边的小公园跑步,可是,看见天这么好的份上,瞬息改变了主意,我要到森林公园去检阅一下那些树啊,草啊,花啊,鸟啊,云啊,湿地啊,湖水啊……它们洗透了澡,感觉自己美得很,没人去赏,会颓废的。
离森林公园西大门还有数十步呢,从里面传出了好几类鸣禽的声音,除了布谷鸟和花喜鹊,我也分不出来谁是谁,只是觉得比天干物燥时好听。等进来仔细辨析,觉得今天鸟儿的声音比前几天分外响脆。它们的喉咙也被雨水洗濯了。
也只在跑道上跑步十分钟,便不由停下了脚步。拐上一条僻静的小径,四周除了寂静,便是鸟声。
在我二十步开外,一只乌鸦撅着屁股喝水,我蹑手蹑脚想从它边上绕过去,可还离它十步远呢,它却嗖地一下飞上了树。我站在树下仰着头问它:你为什么总是怕人呢?咱们不都是来自同一个造物主吗?
我沿着一条矮榆树盘成的篱路往前走,脚下白花花的榆钱儿被雨淋湿了,贴在地上,周围的一切都被六七点钟的阳光照耀着:小叶杨、桑树、槐树、榆叶梅、杜仲……所有叫不出名字的,他们的叶子都刚刚长全,闪着娇嫩的光泽,宽宽的溪沟边开着大片大片紫色的野花,苜蓿草刚开始茂盛,一切都喝饱了水,谁都在积蓄力量,连路边的石头都滴着水,有了生气。
我对看见的一切都满意,看着哪儿都好,忽然感觉自然界能治愈人的精神,包括那些灵魂枯萎的人。大自然让人精神的甘泉永远丰沛。
是谁说的,绘画是对自然的补充。哎,真是瞎扯!自然是自然,艺术是艺术,谁也替换不了谁嘛。自然属灵,艺术是趣味的凝结,就像自然是属神的,艺术是属人的一样。我们可以把风景画挂在家里,可枕山水而眠的却是神仙。自然随时而变,艺术却是不朽的。可再一想,尘世之上,除了神,谁可以不朽呢?
我凝视着几棵翠柳在湖水中的倒影,此时,太阳斜照在这倒影上,此光此影,哪个天才画家可以调和?
几只鸭鸭子信步前来,瞬间打破了眼前的寂静,倒影在一片涟漪中摇晃起来,大朵雨云被阳光投射在水里,怎么又想起了天堂的样子。
倚着木桥栏杆,我看见巴掌大的荷叶浮在水面上,水边的野菖蒲开着黄花,水草也刚刚萌发生机,小青蛙和黑背鱼在水里肆意扑腾。
忽然想起家里客厅挂的莫奈的那幅《睡莲》来,跟眼前的这些一比,顿时感觉它莫名其妙了。
回到家,我有意识地瞅瞅那幅睡莲,怎么感觉还是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