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长大越容易忘记年龄,因为时间过得太快了。
今天聊到一个话题,爷爷辈的现在多大。我脱口而出,我外公71岁。然后我一愣,心里木木的。
这个年龄,我记得。是因为他才过完他的七十大寿,每个人给他敬酒喝,祝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这个年龄,我记得。是因为在病床上贴着的卡片。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
其实对于一个老人来说,他还年轻。
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年的年不要过,不用过这个2018年。他是年后查出来的病,癌症,是一个我不知道的癌症–贲门癌。谁知道呢,那次只是肚子疼,就去检查了,谁知道就查出来了这个。医生说。这种癌症,只能活一年。
家里人不告诉我,我自己慢慢感觉到了什么。那个星期我回家,看着身体还看不出端倪的外公,我的心里一阵庆幸,我想这样的状态太好了,健健康康的太好了。每天请人挂水,外公自己还着急,说想回去弄点鱼卖卖。不想花钱了。我们心里心疼的要命,不敢告诉他。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小时候来我家,都带我喜欢吃的果冻,每年过年炸肉圆,他边炸我边吃,能吃好多个。夏天大家一起包粽子,我永远是咸肉党,因为他包的肉粽太好吃了。
他很强壮,像一座山,永远很沉稳。
他永远很勤快,一直想要帮我们的忙。年轻的时候在渔船上打拼,我妈妈掉下了水,我外公立马跳下去救。小时候睡在他们的渔船里,听大家聊聊天,这就是最幸福的除夕夜。大大的船舱里,团聚着一家人。半夜芦苇荡里还会有点点的萤火虫,那种景色是我一生难忘的。
我 家外公好男人的直接表现在于他的厨艺。他是我们的大厨,一手凉拌干丝已成经典,没人弄得出他的味。油炸扁鱼,超级好吃。每年的肉圆都带好多给我们,过年过节根本不怕。
端午节回家的时候,我说我们实习的地方粽子不好吃,他就立马和外婆收拾东西回家给我包粽子,带好多粽子给我。我小的时候,他趟田螺然后烧田螺,处理的特别细心,特别好吃。
他热心好客,喜欢邀请三两个人陪他一起小酌两杯。附近的人都变成了他的酒友。
如果用词形容他,那他就是老老实实的那种。说话和心思都直,从来不想什么不好的事情,跟军人一样。
一吃完饭抢着洗碗,以前我吃饭慢,他在那里喝酒,家里人就说我吃得和外公喝酒了一样慢。现在他已经不能喝酒了,癌细胞转移得太快了。他总说,我想喝酒。多少年的老酒鬼了,戒了酒,他也难受。我们不敢给他喝,可是留给他的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了。 上次他的兄弟姐妹们凑齐了,坐在一起,他手里端了个杯子,我们给他喝了一点点低度数的酒,他就很高兴了。你看他多容易知足。就这样一个,什么坏事都不干了的好人,凭什么要得这样的病,受这样的苦,世上的坏人千千万万,一定要好人来受苦麽。
人耿直,大方,爽朗,硬汉。他手臂的筋摔断了他都不喊疼。但是那之后他慢慢的变得脆弱了。我在外地,一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回家他都瘦一点,以前都是肌肉的身体,壮实。现在好瘦好瘦,只剩一个肚子,里面都是坏了的肿瘤。他渐渐吃不下饭,开始吃软食,吃流食。再到后面,每天都喝粥。他肚子里有积水,涨人。他吃不下去,硬忍着吃。
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想活着。喝了一点粥,睡一觉,没有油水,他会饿。凌晨一点钟的时候,他会被饿醒。守夜的人就热点给他喝。以前吃两碗饭,喝酒大口吃肉。现在只喝一点清粥。
这次回家他已经滴水进不去了,咽水都变得痛苦。我开始觉得外公像一个宝宝,于是当他疼的时候我抱住他,轻轻的拍拍他的后背,说外公不怕的时候, 他会变得安静下来,慢慢地睡着了。
现在他永远得睡着了,躺在那冷冷的冰棺里。再后来,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永远得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家。
愿天堂里没有病痛,外公,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