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我奉师傅的令到东海的海岛上给老秦看身体。我的第一次出海,吐地稀里哗啦,靠岛脑子已模糊,隐约听到女儿的三月的歌声。那是夭夭。师傅叮嘱过,她是老秦的女儿。
夭夭是体型庞大到你无法想象,身材确实无比貌美。她是流亡在大海的座头鲸。我在岛上的一个多月,每天傍晚都会坐在海岩上,听夭夭唱歌。老秦一直坐在我旁边。我从未看到过男子的眼神可以是如此的温柔。
老秦的时间不多了,自我踏上岛,每天他都会吐血。师傅的医术我学了七成,剩下的三成要靠时间堆,饶是如此,他的身体还是一天天恶化。药石无医。师傅去世的时候抓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到这里看看。
老秦和夭夭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具体时间不可考。师傅说老秦应该是雄鲸。
老秦和夭夭第一次见面是在龙卷风后的早晨。
老秦很年轻,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知识分子,小岛是他的老家,父母是渔民,雨夜在岛上生下他。那次他回家祭扫,拜祭后想回到大陆,却不想遇到几十年一遇的龙卷风。雨下了几天几夜,他在屋棚里点着油灯温习,时不时低沉厚重的读书声会在暴雨中想起。
那天,天空的晨曦很美很亮。老秦清扫着风岛上的卷后的潦遢痕迹,父母一个干净的落灵地。在离墓地不远处的海边,老秦隐约听到有人在唱歌。国家成立后这一片海域的岛屿就不给住人了,尤其老一辈人相继离世,几尽成为死地。这一片岛地已经打扫干净,索性无事,老秦便向声音的源头走去。数棵棕榈挡住了老秦的视线,透过叶叶在风中的交错,蓝色的妖艳的裸体在空中赤裸。那是一头搁浅的座头鲸。
座头鲸个头不算太大,应该是没成年。老秦小时候见过成年的座头鲸,简直比山还大,可惜被日本人捕杀了。这只个子小太多。座头鲸应该还没搁浅很久,声音很清脆。但是,对于大型动物而言搁浅就意味着离死不远。座头鲸爬在沙滩上,眼睛盯着老秦。老秦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有魔力,生生打进他的心里。他从不相信这些鬼鬼道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老秦把身上的所有衣物脱下,跑到海边湿润起来,又跑到座头鲸的身边把衣服衣物盖在座头鲸的身上,做完这些他返回屋棚拿了更多的衣物做了同样的做法。七八米的身体,老秦尽可能把衣物铺匀还是有很大的一块儿空了出来,等阳光出来这些地方无疑会加速座头鲸的死亡。
老秦的时间不多了。
老秦花了一个多时辰,挖了一条十来米长、三四十公分深的沟渠。沟渠越离座头鲸近挖地越深,为了是引水给座头鲸。怕铁锹伤害到座头鲸,老秦用手刨了个大圆做了最后的引流。座头鲸可以呼吸了。
他要做的远不止这些。黝黑的赤裸身体在海滩上尽情地劳动,一铲一铲奋力地抛起沙子,沙子在海滩上顽皮地升起。要挖一个可以供座头鲸回流的通道,一个人的他难以实现的,尽管座头鲸仍未成年可它的个头同样令人畏惧。这是场以命换命的搏斗。
不知几百几千朵浪花冲击海岸,不知几百几千只海燕戏弄大海,不知几百几千个渔人凝视夜晚的灯塔,更不知几百几千的沙子更换地方。最后,最后,他们活了!。
老秦无力地躺在沙滩上看着座头鲸离开是第三天中午。天气没有过往两天的恶毒。座头鲸打着旋儿,在近海发出嘶哑却仍动听的声音。座头鲸很开心,老秦更开心。
老秦回去那天是师傅来接的。师傅说座头鲸一路一路地随着,但只是远远地跟着,上岸的时候老秦觉得座头鲸哭了他也哗啦哗啦地哭了。
哭?
嗯,哭了。
第二年老秦回去拜祭,座头鲸在岛边等他。老秦一眼就认出它。之后每年座头鲸都会在那里等他。
老秦给座头鲸起了个文艺的名字。夭夭。
“桃之夭,灼灼其华。与子于归,宜其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