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下午表妹问我要带点家里的番茄过来吗，脑子里闪现番茄炒蛋这道菜，心生雀跃立马连声说好，生怕她反悔。
老家的院子有一块地，没有人特地打理，为了不浪费空间，随意撒点番茄青椒的种子，每次回家不是清明就是国庆，刚好与六月的番茄错过。大部分时候都会在镇上的菜市场买蔬菜、豆腐、肉或鱼，在家搭配一日两餐。家人平日常做的菜都很简单，炒青菜、煎鱼、豆腐鱼汤、青椒炒鸡蛋是最常见的搭配。来客人或我回家时，他们会额外准备三蒸（沔阳三蒸：蒸鱼蒸肉蒸茼蒿）和砂锅炖汤。
高中离家上学住校，除去寒暑假，每个周末才能回家。上大学后，只有寒暑假和日常的假日回家。而工作后，只有偶尔的节假日才回家待几天。长大后，离家越来越远，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那些装着回忆的食物，在每一次想起时都会飘香，当时的场景重现。陪你走一段路的人离开，与食物有关的回忆还在，成为一种美好的慰藉。
（一）砂锅土豆炖鸡
我对土豆有种着魔般的吃不腻，回家前给家人电话，他们都会循例问想吃什么菜啊。我只会脱口而出：土豆。我一般下午才到家，当天早上，奶奶会挎着菜篮去市场买好土豆和一只新鲜的土鸡。杀好的土鸡切块在锅里炒变色后，放进砂锅，加冷水炖一个上午。待我下午回来前，倒入切好的土豆块。等我踏进家门，土豆炖鸡就成为饭前的下午茶，出锅前加点盐调味。看似简单的一道菜，从早上就开始准备，最后炖出来的鸡汤味道纯粹，喝下去暖心暖胃。
奶奶离世后，再也没有吃到这道菜。自己在异乡下厨时，最常做土豆烧鸡，靠着这点相似的味道去靠近奶奶。
（二）烧鳝鱼
装着父亲回忆的食物之一是烧鳝鱼。父亲杀鳝鱼的手法在邻里间出了名，手法干脆利落，右手一刀下去左手往上提，鳝鱼分成两半，再去除内脏。杀好的鳝鱼切成片，大火爆炒加佐料后出锅。读中学那会，父亲的朋友偶尔送来自己抓的野生鳝鱼，让家人大饱口福。当时鳝鱼算很贵且稀有的食材，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现在市场也要二三十元一斤，父亲表达爱的方式之一是给我买贵的食物吃，但听说市场上售卖的鳝鱼是药物喂养，便换成买稀有的甲鱼做给我吃。可惜我对甲鱼无感，买好的甲鱼都送人了。父亲心底大概也有些可惜又不知所措。和爷爷商量后，他们决定在我回家时买黄骨鱼炖汤。
（三）白菜挂面
奶奶还在的时候，和爷爷两人住在老家。爷爷有些大男子主义，这么多年以来几乎不做家务，只有在奶奶生病后才开始帮忙分担家务。我在家抢着做饭时，奶奶一脸嫌弃，爷爷则表现出巴不得的样子。奶奶是心疼孙女，爷爷是不爱做饭。奶奶过世后，爷爷一个人在家，每天吃两顿。中午一顿烧两三个菜，下午一顿则是煮挂面。我回家时也是如此。冬天的后院里种满白菜，下面条之前掰一颗白菜。自家的白菜在面汤里煮熟，分外香甜。爷爷说他爱吃白菜挂面。
（四）白粽
粽子是端午节的食物，老家的习俗是吃白粽，一般在节前准备好糯米和粽叶包粽子。上大学后才知道还有肉粽，在外过节时买上一个，吃几口就腻。家里的白粽个头小，没有一个拳头大，煮熟后剥下粽叶沾上白糖直接吃。粘粘的糯米带有粽叶的清香，配上白糖，一顿至少可以吃三个。
除去端午节，市场上并无白粽可买。前年国庆节回家，姑姑听说我爱吃白粽，拿来好大一串包好的粽子。好奇这个季节怎么会有粽子，听伯伯说是因为姑父。姑父特别爱吃白粽，端午节后的其他时日想吃白粽就无处可买了。姑姑这几年在当季买好一大扎粽叶放在冰箱，偶尔给姑父包上几个白粽解馋。注入感情的白粽吃起来更香甜啊。
（五）小土豆炖排骨
子女们大学毕业后，大伯也从打拼多年的浙江撤回老家。大伯和伯母都是擅长农活的人，即使在外创业多年，心里想的却是回老家养老，种点作物。回老家后，他们在地里种上了小土豆，仅够自家吃。几乎不做饭的大伯在子女们回家后开始学下厨，因为想给他们做好吃的。每次的下厨都是一场实验，最成功的实验之一是小土豆炖排骨。排骨放紫砂锅里炖上一上午，土豆煮熟后去皮，放进炖好的排骨汤里。
（六）爆炒小龙虾
夏天时节最受不了小龙虾的诱惑，吃过很多人做的小龙虾，姑姑的小龙虾微辣，T做的小龙虾略咸，嫂子的小龙虾则是麻辣。与小龙虾最深刻的记忆是来自大学好友Y。刚毕业时去杭州找工作，大家都没钱，我、Y和Y的高中同学三人挤在租的小房子里。房间很小，厨房勉强够一个人转身。不记得那天为什么会做这道菜，是庆祝找到工作，还是给艰苦生活加点料？只记得小龙虾里有辣椒，很多蒜头，香味飘满整个房间。
（七）水煮土鸡蛋
满市场都是饲养鸡的蛋，土鸡蛋并不多见，即使路边偶尔有打着土鸡蛋旗号的小摊，也并非货真价实。土鸡蛋由自家散养鸡所产，个头偏小，蛋黄颜色深。两年前去浙江衢州看望F姐，她嫁到衢州多年，老公家在乡下。家里养了两只会下蛋的母鸡，屋后是一大片橘子树。临走时，F姐给我煮了四个土鸡蛋和两个洋鸡蛋带火车上吃。吃完土鸡蛋后，再闻洋鸡蛋的味已经有所抗拒，寡淡里透着让人恶心的腥气。
（八）清蒸鲈鱼
清蒸鲈鱼是T常做的一道菜，将切好的姜丝和香葱铺在洗净的鲈鱼身上和肚子里，淋上一层酱油后放进微波炉中高火叮8-10分钟。T是南方人，爱吃也会吃，偏好白灼清蒸后食材的新鲜清淡。每次不知道吃什么好时，清蒸鲈鱼是最好的选择。
（九）番茄炒蛋
番茄炒蛋是几乎人人都会做的一道家常菜，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好吃。番茄的质素，鸡蛋和番茄下过的先后顺序都会影响口感。和J第二次见面是在杭州，当时我们还是普通朋友关系。六月的杭州有点热，我们从市场买了毛豆和海鲜，冰箱里有J的母亲从家里带过来的自种番茄。晚饭J做了番茄炒蛋，切番茄时汁水四溢。热锅下油，倒入打好的鸡蛋液，稍微凝固后迅速盛出。番茄下锅炒熟，倒入鸡蛋，随意翻炒加盐调味后出锅。自种的番茄汁水多，炒出来的番茄炒蛋可以拌饭。吃饭时，J说了一句“幸福”。这盘番茄炒蛋我吃了个精光。六月我和J在一起，期间在北京见面数次，每次在家做完饭开吃时，J都会说“幸福”。异地半年后我们分开，再也没有相见和对话。
此后每次吃番茄炒蛋和黄骨鱼汤时就会想起J，一个我很长时间都无法放下的恋人。
装着回忆的食物另一端必定连着人和情感，即使爷爷奶奶都已不在身边，他们对我的关怀存在回忆里，想念时给自己做一顿土豆烧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