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从打算回家的那天起,我就开始计划关于下馆子找吃的问题。事无巨细,时间、地点、对象、方式、环境、次数、食量等问题都在计划范围内。心里有了这个计划,就会时时倒数着回家的日子,并在与亲友的商讨中一次又一次细化,生怕漏掉了任何和吃有关的细琐之事。每次还没到家,就已经把行程构思得满满的。
每次回家乡我都有非吃不可的食物。
凉皮的诱惑
凉皮是我家乡西安的知名小吃,其实,在我的家乡都有无数种凉皮,从做法和原料上能区分大米皮、擀面皮、醋粉、黑米皮、呱呱、烙面皮、蒸面、热面皮等等,光是出产地,也有宝鸡、秦镇、岐山等一系列称呼。
一般常见的是大米凉皮和擀面皮,大米皮是由大米浆制成,蒸好后晾凉,切成条状,码放在豆芽垫底的粗陶碗里,拿起一撮凉皮,在装满油泼辣子的大碗中一蘸,放在粗陶碗中,浇上各种调料,最后撒上黄瓜丝。大米皮口感软糯,米香十足,红白绿黄种种色彩在碗中相会,煞是好看。
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面皮,其实就是面浆制成的凉皮。
着实思乡的时候,我就找出深藏许久的和面盆,放上来自家乡的面粉,加点盐,和成光滑的面团,湿布盖上面团。经过一段时间的“醒发”后,将面团放在大盆中,加入水,反复揉搓面团,直到面团变成一小坨韧性十足的面筋,面筋可蒸可煮,可炒可烤。
接着,就是考验耐心的时刻。盆中的水要经过几小时甚至十几小时的静置才能得到沉淀分层,将上层透亮的液体慢慢舀出,下层留下的就是面浆。舀一大勺面浆,在蒸凉皮的罗罗上摇晃均匀,隔水蒸个几分钟,一层面皮就做好了。拿出罗罗放在冷水上冷却一会儿,就可以将蒸好的面皮揭下来了。大刀切好,放在碗中,撒上自己随性制作的调料,透亮筋道,嚼劲十足,正好解解来自家乡的馋气。
从高中时候开始,我就学会了吃切片的面皮,并将这种记忆带到了现在。
吃面皮不要切条,一定要切成菱形的薄片,这样更容易沾染上浓郁的调料,吃起来也比较优雅,不像切条,一吸溜就将汁水甩得到处都是。
高中时,下了课,就和小伙伴骑上单车去交大商场一家名叫“善鑫”的小店吃面皮,几平方米的小店挤满了人,一人一碗,或蹲,或站,或坐,吃完面皮还意犹未尽的人非要把调料汤汁都喝光,才心满意足的离去。本想上张切片擀面皮的图,无奈我想找的图都来自某宝,大有广告之嫌,各位还是自行模拟想象吧!
肉的诱惑
牛羊肉也是一定要回家吃的。一到夜晚,大街小巷就弥漫着辣椒孜然的香气,烤肉、烤筋、烤腰子、烤鱼、烤饼、烤茄子······没有什么不能烧烤。但最好吃的还是牛羊肉烧烤,烤一把肉筋,配一把板筋,涮一把牛肚,配上玻璃瓶的冰峰。夏日的炙热,冬日的冰冷,都在神奇的烧烤中化为生活里的一段闲情。
牛羊肉泡馍自然也是不能错过的,牛肉泡馍、羊肉泡馍、生牛肉小炒、水盆羊肉······样样都该吃。冬日里,和老爷子扛上从茶卡运来的羊腿,到肉摊上加工砍成大块。回家砂锅里炖上,屋子里成日飘着羊肉的香气。早晨起床,来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清澈的汤,上面洒满香菜葱花,下面沉淀着羊肉片。配一块月牙形的饼,将肉片夹在饼中,撒上一点辣椒炒咸菜,咬上一口,真是外酥里嫩,再趁热喝上一口热汤,唇齿留香。特别是冬日的清晨,这一份早餐绝对能将你的精气神叫醒。
中午吃饭,来上一份生牛肉小炒,大海碗中掰馍(老爷子特地嘱咐我不要掰成块状,要灵巧的撕成小片,可惜这一招至今还未完全学会),交给师傅炒制,端上来就成了有牛肉、木耳、豆腐干、青菜、粉丝、西红柿等配菜的一碗,上面铺一个半生不熟的鸡蛋。吃前撒一把葱花香菜,将鸡蛋搅碎,筷子顺着碗边捞起,口中只有肉香、菜香和馍香。
火锅也是吃肉不错的选择,先别点菜,什么上脑、雪花、太阳肉、羔羊卷,吃一盘,点一盘,别着急,慢慢来。过足了肉瘾,再吃点蔬菜,最后用一份手工面完美收官。
许久不回家,最好的事就是总有新的惊喜,家人朋友常常发现新的小馆,今天约起袁家村,明天走起坊上,后天来个醪糟锅底的麻辣火锅。每当我走进一间小馆,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如同一个陌生人初次来到一片新天地,发现竟然还些熟悉的味道,这种感觉甚是奇妙,大有黛玉初见宝玉时的心理状态。
然而每次回家,原先关于吃的计划都要作废。倒不是没吃成,而是吃了半天,也没找到想象中的味道。馆子一间比一间多,吃法一次比一次新,而我却没能从凉皮连锁店中吃到儿时围坐在三轮车旁咥凉皮的感觉,也越发觉得泡馍馆酸辣浓郁的小炒比不上自家老爷子清新寡淡的泡馍,火锅底料变化无数也没能让我忘记清水锅的好处。
每每下了几天馆子,就自觉终止原先吃的计划,宅在家里,等着大海碗里盛出的面,瓦罐里卤好的牛腱,铁锅里烙好的饼·····
吃饭这件事,可以随便的没有节操,也可以严肃的锱铢必较。在外忙碌,为了填饱肚子,可以不计较场合、对象、内容;但若回了家,就要让自己吃点好的,吃点顺心舒心的,让家有家的样子。
回家是种诱惑,诱惑的终点是回味。
以后回家,我只有一个计划,就是盘腿坐在自家桌前,把老爷子做得老碗面一次咥美!
(文中出现的“罗罗”指做凉皮时使用的一种平底带双耳的厨具,“咥”在陕西方言中意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