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发
经过一夜的航行,船已缓缓进入鄱阳湖口,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到达目的地。货主给我们发的定位已快到鄱阳湖尽头了,还好是汛期,不然那地方根本不能行船,即使涨水季节,也很少有船出入。
正值酷暑,整个船被太阳烤得像个大火炉子。轮机长张胖子从机舱里嘟囔着走出来,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半截烟头叼在嘴里,已被汗水浸透。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把烟头重重摔在甲板上愤愤说道:
“这下面哪是人待的地,这TMD鬼天气。”骂骂咧咧地晃着肥胖的身体踱步离开,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我笑着没有说话,径直走上二楼驾驶台。船长身材瘦小,个子不高,眼睛盯着前方,正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见我过来,操着蹩脚的湖南口音玩味地说道:
“哟,王总今天这么早?”
其实已经不早了。大家都知道我有睡懒觉的习惯,实在不好意思说是天气热的原因。
“噢,老黄啊,见你一人开船寂寞,上来陪你聊聊呗。”说着掏出一支烟闷闷点上。
其实他不姓黄,因为烟瘾特大,平常又爱咧着嘴笑,总是会不自觉地漏出他那两排大黄牙,这个外号也就渐渐叫开了。
“这趟单子货主要加钱,那鬼地方从来没去过,连TM航线都没有,怎么开啊?”老黄一边大口吸着烟一边抱怨着。
“到地方再说吧,反正货在船上,不急。”
“昨晚输钱了没?”
“还好。”
我们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临近中午,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过来喊我们吃饭。我们叫他小湖北,还没结婚,近视眼镜下面老闪烁着一双飘忽不定的眼神,鬼精鬼精的一个小伙子,我们经常拿他开玩笑,他也倒乐此不疲。
下午时分,船已驶入鄱阳湖深处,我也是第一次领略到了鄱阳湖的浩瀚:什么是一望无际,淼淼碧波,颇有点大海的感觉。这里几乎看不到船支了,偶尔能看见几个零零散散的渔民。
由于没有航线的原因,我们只能对着航标往目的地大致的方向前行,又不敢直抄近道,难免绕了不少弯路。
“看来今天晚上是到不了了,” 老黄抱怨着向我看来,我知道他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那就天黑以前找个合适的位置抛锚。”
2.抛锚
如果晚上航行又加之路线不熟,是极不安全的。傍晚时分,老黄选择靠近一片沙洲的地方,四面环水,远远望去,看着像个孤岛,上面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房子,应该是个村庄,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越来越近的时候,仔细一瞧,那洲上的房屋大都破旧不堪,布满了杂草青苔,极赋年代感;山坡上大片大片红色的花朵,开得正艳。
由于夏天,树木都疯长,常青藤和爬山虎纵横交错地缠着破旧的房屋、院墙,像一条巨大的绿蛇一点点吞噬着整个村子,看起来有点渗人。这里应该是个被遗弃的村庄。
在我们停泊的对面,有几条渔船,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几个渔民正站在那里满脸阴霾地看着我们。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刮着人家的渔网了。行船跑江湖的就怕遇到这事,即使报警也没用,只能认栽。而且他们眼神不善,好像黑白电影里老百姓看汉奸的一副表情。
我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也停不下来和他们对视。这几个人大都在四五十岁之间,由于渔民整天风吹日晒的,实际年纪应该还要小一点。他们并没有靠过来,看着不像是因为渔网,难道还有别的事?
“嗨,老表,有鱼卖吗?”我索性来这么一嗓子,一般普遍称江西人为老表。
他们还是没有任何举动,旁边还有个小男孩,也直勾勾地盯着我。张胖子冲我做了一个手势,暗示我走并小声道:
“别和他们对着看,有点挑衅的意思啊,你还来这么一嗓子,还记得去年老黄吗?”
我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想起老黄去年因为和渔民的一句牢骚话,被揍的不轻。一想到这些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顿时感到一股压力从他们目光中传来。
我绷着身子,尽量自然地离开,回到房间赶紧偷偷打开一条窗户缝。见他们站了一会,几个人嘀咕了两句也离开了,我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情景像极了我小时候去二大爷家菜园子里偷西红柿。偷完出来刚好碰见二大爷,兜里揣的全是西红柿,心里怕得要死,只好绷直了身子佯装路过。当然现在没有小时候那么害怕,但那种滋味不好受,额头上还冒了一层细汗。
“TMD,什么玩意啊?非洲土著吗?”我随手抹了一把额头。
就在这时听见船头“砰”的一声,这TM又是什么情况?我赶忙出去,原来是张胖子一头扎进了清澈碧绿的湖水之中,过了一会冒出他那肥胖的大脑袋。
“真爽!兄弟们下来呀!”他一边喊着一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我草!这水还是TM甜的!”便忍不住捧起来尝了两口。
的确,这里像是没被开发过的,人迹罕至,一切还保留着原始的状态。其它船员没功夫搭理他,各自抽着烟嘀咕着上面村子的事。
晚饭刚过,老黄就吵着嚷着要打麻将。他不仅烟瘾大,牌瘾更大,平常没事除了吃饭的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一切准备就绪,我、张胖子、老黄和小湖北开启了欢乐时光。这是和往常一样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了。
临近子夜,暑气并没有一点消退的意思,窗外的月光明晃晃的照在村子上面,越发显得渗人了。我们还在混天地暗的搓着麻将,屋子里烟气缭绕,不知道的人进来还以为着火了呢。可我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依旧若无其事的抽着。
这会张胖子忽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有点冷?”
3.闪灵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胖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是不是输钱输多了,心冷啊,哈哈。”
“别磨唧,赶紧的,等着自摸呢。”
我们你一句他一句的调侃着胖子,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我看他一脸窘像,额头上还冒着豆大的汗珠,竟然说自己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下意识地向身后看了看。
“今天手气真背。”胖子嘟囔着继续打牌。
“自摸!哈哈!”老黄咧着大嘴把牌一推。
“我草,不是吧?”胖子瞪大了眼珠子。
“赶紧的,人家都自摸了你还傻瞪着看什么?”我不耐烦地说道。
然而就在洗牌的时候,我忽然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那种感觉细腻柔软、沁人心扉,好像一只女人的手。我赶紧定睛看了看牌桌,奇怪了?除了我们几个大男人的手,又粗又糙,哪有什么柔软的手?再说这大热天的谁的手会那么冰凉?这么一想,也就没在意了。
我漫不经心地码着牌,没想到又摸到了那个冰凉的东西。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把手一抽,仔细瞧了瞧,还是啥也没有。心里开始犯嘀咕了,刚想开口问问他们,但一想到刚才胖子的窘像还是忍住了。心想下次洗牌得好好留意一下。
这一留意不当紧,我看见麻将桌上突然无缘无故多出来一只手来!白晃晃的还冒着寒气。我顿时寒毛竖立,差点大叫出来。但我所受到的教育不允许让我相信有这样的事,一定是幻觉!我强烈地安慰着自己。
再抬头看看他们几个,跟往常一样关注着牌局,偶尔冒出一句话来。难道只有我看到刚才的那只手?我实在是遭不住了,还管他什么面子,刚准备开口。
“砰”的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我不由得浑身一哆嗦。
“又自摸了!”老黄咧着大嘴哈哈地笑着。
“你TM能不能小点力气,”我有点恼怒。
老黄总是这样,而且他摔的牌又脆又响。我们几个怎么也学不来,要么只响不脆,要么只脆不响。
小湖北打牌一直都不怎么说话,总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算计着牌。
张胖子还是和平时一样,总是喜欢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被他这么一摔,我的思绪仿佛又拉回到了现实,似乎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了,继续机械地打着牌。
“我怎么感觉后背冷嗖嗖地,像是有个冰块粘在上面。”胖子又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听到这句话时,手不由得一抖,顿时一个激灵!难道胖子也感觉到了异常?难道刚才那一切并不是幻觉?
“你哪那么多事?坐在门口肯定是被风吹的!”老黄没好气地说道。
“不行,我待去拿件衣服。”说着胖子回房拿了件外套披在肩上,一屁股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又若无其事地点起烟来。
我们几个死死地地盯住他,被他这一顿猛如虎的操作惊呆了!胖子显然被我们盯得浑身不自在了。
“你有没有洗牌的时候碰到过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我试探着问胖子。
“没有啊……我可能,只是下湖洗澡的时候受凉了……来,兄弟们继续……”他吞吞吐吐解释着,我怀疑他压根没有听进去我刚才说的话。
4.不欢而散:
这个回答着实让我有些无奈。就像上学那会,我喜欢一个女孩,种种迹象表明她也喜欢我。当我试探着问起时,人家也是一脸无辜的样子说没有啊……然后又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你们有没有听到唱歌的声音,好像是从那洲子上传来的。”没过多久胖子再次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还来?到底有完没完?真当我三岁小孩?”小湖北有些恼怒,因为他连放了几把炮,这是他精于算计的人所不允许的失误。
“骗你是孙子!是个女人的声音,好像是在唱戏,”胖子面色发愠极力解释道。
小湖北彻底炸了:“扯什么淡,是不是不想打了?”
“不打就不打!”
他们越吵越凶,这个时候胖子的心理开始逐渐由恐惧向恼火转移。就像皇帝新装里的那个孩子,无论怎么解释也没人愿意相信。
老黄赶紧上来圆场,怕散了伙下次就没这么好手气了。我也被他们吵架的情绪感染,似乎已经忘记争吵的初衷是什么了。我看了看手机,已是凌晨了。
“行了行了,明天早上还要继续开船,大家散了吧。”
老黄不情愿地伸了个懒腰:“散了散了,睡觉!”
大家不欢而散,我呆呆地望着他们各自回了房间,脑子里乱哄哄的, 一身烟味,打算出去透透气。
有意无意地我瞄了一眼那个荒废的村子,月光下阴森森、明晃晃的,顿时感觉凉爽了许多,心里慌得一逼,不敢多看,赶紧回房睡觉,可能今天太累了。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地浮现出那只冷冰冰、白晃晃的手,明天还有和货主接头的事,脑子里乱哄哄的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刚睡着一会就听到有人猛烈地拍着我的房门。困意正浓,这TM谁啊?还让不让人睡了。一开门,就看见一双大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差点和我脸对脸了。吓了我一个趔趄,一瞅是张胖子。
“大半夜的你干嘛啊?”一股无名的业火升了上来。
“有没有被子,我冷。”
“滚!”我咆哮着随手把门狠狠地关上,倒头就睡。
不知不觉一觉快睡到中午了,迷迷糊糊就听见小湖北过来喊我:快到地方了。我头疼的要死,随便应了一声。
到了地方,四处望了望,顿时心里凉了半截,这什么鬼地方?岸边靠着一台早已淘汰了的、破旧不堪的小吊机,不知道还能不能启动;周围的路况极差,严格来说这地连码头都不算,除了这个破吊机什么设备都没。这要卸到猴年马月啊?我心里十分不悦,感觉被忽悠了。
一会儿货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大吊机?”我没好气地质问他,连客套话都省了。
“呀!王总这么年轻?这鬼地方我也是头一次来,不是为朋友帮忙,真不愿接这趟活。”
“你承诺我最多一天卸完,停航费到时候怎么算?”
“兄弟啦,咱们又不是头一次合作,这次你多多担待,下次有好业务一定介绍给你啦……”
货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虽然不是第一次合作,但见到本人还是第一次。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个江湖老油条,对付这样的人千万别给他任何幻想的空间。
“少啰嗦,你看要加多少钱吧?”
“兄弟……”
“停,打住,说要紧的。”
“兄弟啦,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我要跟我那个朋友商量一下嘛,走上去一起吃个饭,兄弟们这趟的辛苦了。”
我头疼得厉害,不想上岸,便推辞说晚上。这会我发现胖子不在,问了一圈,“可能还在睡觉。”老黄没好气地接着话,意思是他的活都让自己干了。
这都中午了,还不起床?我纳闷着往二楼走去。门虚掩着,见他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似的。
走近一瞧,只见他面色苍白,身体还不住地发抖。我顿感不妙,用手一摸,被子已被汗水浸透,我拍了拍他,没有反应,额头烫得要命,可能是真的生病了。还迷迷糊糊地说着冷……好像有冰块压在他身上……
5.生病
我惊恐的同时赶紧打电话给货主,他的车子应该没走远,并让小湖北跟着一起去。
忙完一切,下午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发呆,仔细回想一下发生的种种事情:
废弃的村子,不友善的渔民,那只冰凉的手,胖子一直说着奇怪的话,再加上生病。我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总感觉像是遇到了灵异事件。
隐隐间一个女鬼的心理画像浮现在我脑海里,而且好像昨晚就在麻将室里!又想起半夜胖子敲门的事,不由得一阵后怕。
但为什么老黄和小湖北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只有我和胖子感受到了异常,而且感受的异常还不一样,没道理啊?我起身望着平静的湖水,内心是极不平静的,开始隐隐担忧起胖子来,唉!还是上去看看吧。
医生告诉我只是正常的感冒发烧,注意休息就行了,没别的问题。但我感觉胖子像换了个人似的,已没有往日的神采了。
有时候发呆,有时候还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我问他嘀咕什么了,他却一脸诧异说啥也没嘀咕啊。在我强烈要求下给胖子做了个全身检查。
我陷入苦苦的纠结之中,感觉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趁着几天卸货的时间,我打算租个车去那个地方周围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反正离这也不是太远。
方圆几十里转了大半天,打听了很多村子,可能是年代太久了,都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费了老大劲才找到一丁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