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炳南 苏振宏
近读一九九零年《山西地方志》第四期赵维勇、刘益令二同志合撰的《王通故里考》(以下简称《故里考》)一文初感惊异,继而追溯回忆,则见怪不怪矣。累代高贤,群情仰慕,而世远年湮,书册记事,辄有分岐,遂启,后来士子文笔兴讼之端,汉张良、诸葛亮生前里籍,至今各抱己见,即其例证。虽然执论尽可不同,旁征博引,索根究据,佐以总合精研,不难澄清真伪,终归于一。兹者欣逢盛世,学术研究之风遍及全国,关于王通故里问题,赵刘二位既考之于前,有异议者,不能不继之于后。爰就管窥所知,就事论事,针对性的阐明个人认识,题外见闻,概不涉及,容当另文述之。先书撰《王通故里考辨析》一文,以与赵刘二位商榷。
一、“河津说没有史料依据”析
《故里考》作者断言:“河津在隋唐之际,曾以龙门称,但在现存隋唐史料中,没有王通是龙门的记载。”
这是对隋唐史书的直观错觉,或者是对隋唐史书的有欠娴熟。
众所周知,《隋书》无王通传,当然不可能有文中子籍隶何地的记载。
在,《故里考》文中,作者清楚指出:“王通之子王福畤”、“王通之弟王绩”,而号称唐初四杰之首的王勃,恰是王福畤第三子、王通之孙。
《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第一百四十二,《新唐书列传》第一百二十六、第一百二十一,所载《王勃传》兄勮、勔,《王绩传》均绛州龙门人。孙与弟史有传,传皆注明籍隶,同时以作者合撰的《故里考》,通篇引证史料证明王通与王绩生前的骨肉切情。承认王通王绩兄弟关系,承认王通王福畤父子关系,事实上不得不承认王通王勃祖孙关系,千秋史事,书证无私,世系昭穆。
《故里考》引杜淹在《文中子传》中记述:“……天子赐之地,始家于河汾,故其坟陇于兹,四世矣。”又唐人皮日休在《文中子碑》文中说:“以乱世不仕,退居汾晋……。”又王通之子王福畤在《录关子明事》文中载:“……于是文中子退居汾阳,然后三才五常各得其所。”作者认为王通故里有“河汾”、“汾阳”、“汾晋”三词,只能证明王通故里在汾河流域,并不能证明在某一个具体的地方,更不能证明在河津。
这是对于河津县地理方位及其邻邑历史称谓不太了解的缘故。姑就作者之意,“河汾”、“汾阳”、“汾晋”三词,不能证明人在某一个具体的地方,当然不能证明在太平。但三词所指正是河津的代称,则勿庸置疑。
“河”是黄河的专称,这在我国历史记载中,竖无古今,事例繁多,不胜枚举。例如:《左传:僖公四年》:“东至于海,西至于河”;隋唐时代的:“河中府”、“河东郡”,历代沿递“河西走廊”、“河套”等等,这里每个词的“河”之所指,无一不是黄河的代称。
河津地当秦晋两省连界线,西溯黄河,且是山西第一大川——汾河注入黄河的要冲。王通以圣者之质,素喜滔滔不绝不舍昼夜水的习性,置河于前,排汾于后,把自己的家乡,即当时的龙门县,亲切的以“河汾”代称,其意至美。否则从汾河发源地之宁武、静乐直到河津,流经二十余县,逐县对照,察核名实,除河津外,那一县有条件可以“河汾”代称。
明王朝大儒儒薛瑄著作有《河汾集》,薛文清公故里非出自河津,他的著作就不可以能以《河汾集》命名。
唐人皮日休,湖北襄阳人,平生对文中子备极崇拜,所谓“嗜先生道,业先生文,”意境明朗,洞见肺腑。他在自撰《文中子碑》文中,有“以乱世不仕,退于汾晋”句。这起码说明他知道王通是山西人,也知道山西有条汾河。鄂晋两省,中古时期要算相距较远,皮日休终生是否来过山西,根据史书记载他的生活足迹,可能性不大,因此,皮日休把王通的故里说成“汾晋”,泛指山西,时势所限,可以理解。但仅此一端,绝不能把文中子故里扭曲为不是龙门而是太平县。
王通之子王福畤说:“于是文中子退于汾阳。”这里所谓的“汾阳”正是直指古龙门今河津。
水之南为阴,河津县南邻是今万荣县,而万荣县汉置汾阴县,隋唐县名未改。通化村虽在河津汾河之南,与汾阴县境相距仅十里许,群众间结亲攀故,过从甚密。但作为一个完整行政区划的县,河津县城却在汾之北,即汾之阳,县以县城为中心,通化自不能再称“汾阴”。两县对称,汾阳巧对汾阴,合乎实际,且易领悟。王福畤之所以把“汾阳”作为当时龙门的代称,旨在斯也。
隋文帝时宰执薛道衡,山西汾阳薛吉庄人,才学兼优,与王通故里通化村相距廿里谱。尝与杨素论王通曰:“乡人也,是其家传七世矣,皆有经济之道,而位不逢。”薛王系同乡,人非一县,导地邻近,薛系汾阴人,王通自是汾阳人——龙门人。
综上所述,结合《河津县志》记载,王通故里隋唐时是龙门县,具体明确,斑斑有据,认识上似不应有出入。但根据《故里考》作者的阐述,显然还存在不少不同意见。以为《太平县志》中,也有着非常相似的“洞”、“溪”、“墓”的记载,只是地方不同。
《太平县志·祠祀类》内有:“文中子祠凡二处,一在县东南卅里王村,旧名万王村,元至元四年,知县郝信臣建,其旁有墓,有龙门沟,有读书洞。”
《太平县志·杂记类》载:“文中子土龛,在县东南汾水之西,龙门沟北,昔文中子读书于此,其深广二丈余,号文中子洞。”又载“‘白牛溪’在县东三十五里万王村,唐史称王文中居白牛溪,教授门人甚众。今其地有文中墓,墓旁有龙门沟,沟中虽溪流已绝,而流水古迹蜿蜒可寻,则所谓设教地,忆昔之名白牛溪即此。”
上述文载,说明太平县万王村,旧有文中子祠、洞、溪、墓,且有龙门沟。祠、洞、溪、墓河津有,太平亦有,二者不能并存,有真有假,须从实际出发,认真做到堪以使人信服的鉴别,还历史本来面目,公诸于世。
万王村文中子祠,据该村主要负责人谈,抗战期间,日寇盘据晋南,横野肆虐,到处无止境地勒索木柴,无可奈何,拆祠应差。现祠基痕迹全无,早已成为庄禾田。
其沟与洞,位于汾河西侧悬崖间,久经汾水洪峰冲击,崖塌洞毁,沟亦形踪湮没,村中长者只能空指沟、洞原初所在地,总体审势,规模局限狭小,令人怅惘。
万王村原有文中子坟冢,墓园且有围墙,可惜数年前已全部整平,作为农民碾麦场用,遗痕同样一无所有。据悉墓园坟冢有二,中间坟冢大,西侧坟冢小,两个坟冢先后被盗墓贼挖劫三次,第三次盗墓距今有四、五年。中间大坟冢是假的,墓穴地窑尽藏书册,纸已腐烂风化,触手成灰,西侧小坟冢是真的,地窑周围均用砖砌,砖上有刀刻条纹,窑内砌土坑一,土坑上下各有头骨二,余无他物,这是第三次墓被盗后,村中老人许述衡亲自下穴看见的情景,应属事实。然而,正是这一舛错乖误的事实,启人以不能置信的疑窦,有必要详为论证。
《中说·卷三事君篇》载:“子服俭以洁,无长物焉。绮罗锦绣不入于室,曰:君子非黄白不御,妇人则有青碧,子宴宾无二馔,食必去生,味不适,果菜非其时不食,曰:非天道也;非其地不食,曰:非地道也。”
又铜川府君之丧,“勺饮不入口者三日,营葬具曰:必俭也,吾家有制焉,棺椁无饰,衣衾而举,帷车而载,涂车刍灵,则不从五世矣。”
《中说·卷二天地篇》载:子躬耕,或问曰:“不亦劳乎?”子曰:“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且庶人之职也。亡职者罪无所逃,天地之间,吾能逃乎。”又薛方士问葬,子曰:“贫者敛手足,富者具棺椁。封域之制无大也,不居良田。古者不以死伤生,不以厚伤礼。”
节录杜淹撰《文中子世家》有:“寝疾七日而终……,”请谥曰:“文中子。”丝麻设位,哀而送之。礼毕,悉以文中子书还于夫人……并未及行,遭时丧乱,夫人藏其书于箧笥,东西南北未尝离身。大唐武德四年,天下大定,夫人返于故里,又以书授于其弟凝,文中子二子,长曰:福郊,少曰:福畤。
节录王福畤正观廿三年正月撰《王氏家书杂录》序曰:十九年,仲父被起为路州录事,又以《中说》授余曰:“先兄之绪言也。”余再拜曰:“《中说》之为教也,务约证深,言寡理大,其比方论语之记乎;孺子奉之,,无使失坠。余因辨类分宗,编为十篇,勒成十卷……年序浸远,朝廷事异,同志沦殂,帝阍攸邈,文中子之教,抑而未行。吁,可悲哉!空传子孙,以为素业云尔。
《中说》是王通学说集大成之专著,它反映了文中子所住时代社会意识形态的特征,由他阐发的儒、释、道“三教”合一的论旨,其基本立场,则是“继周公”、“绍宣尼”、“崇尚王道”,拓辟“仁政”。
如前所载,王通生前,服俭以洁,食必适道,丧礼有制,力戒铺张。坚持不以死害生,不以厚伤礼。
文中子寝疾七日而终,家人及门生谨遵遗训,丝麻设位,哀而送之,依然以俭治丧,恪守家风。
王通圣哲耳,设教授徒,虽极一代之盛。但毕其生有道无位,早为历史所公认。这就是说文中子的全部生活历程,既非朝廷中的高爵显贵,也不是尾大不掉的跋扈藩镇,甚或不是社会上高层富有阶级。他始终以庶人自居,不辞劳苦,躬耕尽职。
若然,依据《中说》记述,文中子的立身身遗范对时代遥影响,历史价值和为后世所敬仰的巍巍形象,思想领域,自当有更清晰的亮度。这样举仁执义,勤俭齐家,循规束身进而道济天下的一代巨人,谁能设想在他殁后的墓穴里能有什么珍贵的陪葬品。真的空无所有,为什么盗墓贼潜入墓穴内竟达三次之多,这不能不是个耐人寻味的奥秘,如果说有,珍品是什么?是否有风传,为什么三盗窃墓,革里不报案,上级不察查,这明显是后之作奸者,有意亵渎圣人,假造坟冢,或以别人坟冢,冒充王通圣者的坟冢,行险侥幸,以假乱真。特别是西侧的墓穴里,炕上下各头骨二,炕上头骨,意在赖作文中子与其夫人合葬遗骨,但夫人离世,起码在唐武德四年后,史无记载,不敢妄自推断。这里值得置疑的关键处,是炕下头骨二,除直观设想为殉葬者外,余则不可解释。难道丝麻设位,哀而送之的人众,谁能允许自己尊敬的受业夫子能和其他人合葬?殉葬是奴隶社会主贵族的凶残暴行,与王通的学说精神——王道仁政,格格不入,势成水炎。春秋末季,孔子对作俑者,尚鄙之为不仁。文中子竭毕生之力,修己以仁,而殁后竟一反仁政之旨,做出灭绝人性的殉葬虐制,生前死后,两相对照,道理上讲不通,实际情景也完全背悖公论。诬尧舜为桀纣,视管弦若刀锯,如此光怪陆离的历史奇闻,正直之士,谁也不能做,谁也不敢做。因而于此可断然肯定,原太平县万王村文中子墓,是假的不是真的。
说文中子墓园正中大坟冢穴塞满书册,同样事属荒诞。唐武德四年,夫人始以书授其弟王凝,正观十九年,凝又以书授之文中子次子福畤,福畤敬谨奉书,辨类分宗,于正观廿三年,编《中说》为十篇,勒为十卷。年序寝远,空传子孙,以为素业云尔。
夫“素业”者,即子孙世代奉为家训之谓也。
大业十三年到正观廿三年,共卅五年,《中说》始成书(十卷),书成后,也只眷抄藏之于家,或其家庭子孙人手一份,作为王氏家族言行准则,怎么能说大业十三年文中子逝世后,一个大的墓穴里竟是满藏书册?书多是好事,把好书放在墓穴里,有意使其霉烂,则是斫丧文化,负罪实深。书价无量,它凝聚着著作人的灵感与精力,书在门生手,犹视为珍品,还给夫人,再交王凝、王福畤,他们知道文中子的书,是经世致用的瑰宝,怎么能忍心埋在地底深处墓穴里?让文中子全部心血结晶化为乌有。书凭眷抄,殊不容易,大量眷抄,困难不堪设想,而隋唐时代印刷术,尚未脱离原始版印阶段。百倍辛苦,眷抄或印刷了大量的书。首先眷抄印刷是什么书?其次书已眷抄印刷,积成一定可观的量,回头又大量塞满墓穴,凡此种种,直可说是东方型的天方夜谭;使人莫解所以,故弄玄虚,遗人笑柄。因此,在这里同样有理由可以肯定,所谓在万王村文中子大坟冢的墓穴里藏满书册,纯属伪造,纵然有书,也不是文中子的书,当然不是文中子的墓。
又据万王村主要负责人谈,文中子在该村所有遗迹,解放后,曾奉命作为省级保管文物,然则墓园、祠等人为的先后均修为平地,种了庄稼,作为碾麦场,是否报经上级领导批准?有无批文?墓穴所藏书册,发现后是否上报县转省级收存鉴定?如省不知,县也不问,一切不了了之。可见,原太平县万王村旧有的文中子祠、墓、洞早已不为人所注视,存之可,毁之也可,无关轻重。
至《河津县志》中说:“按绛州、稷山、太平、河津土壤相错,大率皆文中子桑梓也……而河津在河汾中,疏属、黄颊,较有依据,故详列之。”《故里考》作者于此多附一笔“便反映这一情况”。那么这里反映的情况,究竟是说绛州、稷山、太平、河津由于土壤相错,都要算王通故里?还是说河津疏属、黄颊,较有依据,配称文中子故里?习惯上人在本县,故里说村,在本省,故里说县,而出省故里一般是省加县。唐人皮日休指出,文中子故里是“汾晋”,正是本斯意义。疏属、黄颊,河津较有依据,故详列之,而其它三县,无疏属、黄颊,缺少依据,当然就不是文中子故里了。况“按说”是编者的话,属编者个人认识,于分辨问题实质,不起实征作用,可有可无,严格推敲,疏属、黄颊,较有依据的“较”字,用的极不妥贴,疏属、黄颊就是依据,依据应当肯定。
大火烁真金,海阔游舢胪,由此言之,“河津说没有史料根据”旗固偃矣!
二、两个龙门的误会
王绩好友吕才在《东皋子集序》中说:“……隋季板荡,客游河北,去还龙门。”
王绩《答冯宝子华处士书》中说“吾所居南渚,有仲长先生结奄,独处卅载,非其力不食。”
《故里考》作者说:“这条史料右以证明王通、王绩长期居住在龙门。”情况来自史料,反映的当属事实,谁也不能有所异议。
《故里考》载:“……由此可见,太平县也有一龙门。此龙门在万王村北,汾阳山之阴,只不过是太平的龙门没有龙门县的龙门驰名而已。”“河津之说,便是对这两个龙门的误会。吕才所指龙门,应是太平县的龙门。”
两个龙门的误会,听之发怔,顿觉迷茫不解,不可思议。
在我们祖国辽阔和大地上,直到今天,不少地方以龙门名之者颇多,大而计之,有洛阳龙门石窟(亦名伊阙石窟);广东省龙门县,四川省龙门等;小而计之不可胜数,太平县(襄汾县)南郊新绛县(古之绛州),古交乡村王马村,就有一块地段叫龙门,这个龙门除本村人外,外界鲜有知者。辽宁省辽阳市有龙门区,如此等等。太平县龙门,姑不论到现在早已形体全无,就是追溯至隋唐时代,也只是县东南卅五里之万王村北边一地段,东临汾水,与悬崖为伍的小沟壑。总观当地形势,这个小沟壑,北南向,充其量长不过三数百步。据《太平县志》载:“沟中虽溪流已绝(指白牛溪),而流水古迹蜿蜒可寻。”但据村中长者说:“龙门沟是条自然沟,本无泉源,看不见有什么流水迹象。”对照县志所载,显然不合。
河津龙门,由于大禹治水,凿而导之,利在神州,功著史乘,因而大震中外,铸成中华民族世代骄傲,从民族生存繁衍的价值上讲,任何异地龙门,均不能与之比。
河津县在祖国古代,先后曾置龙门郡,龙门县,而郡县得名即取义于龙门山之峙立,郡县为时代行政区划专称,稽之于史,永不磨灭。
太平县万王村的龙门沟,只能等到同于新绛县北王马村之龙门地段,它是龙门沟,而不是龙门。它既不能作为县的代称,也不是万王村的代称,而是一个小村的沟壑,名不见经传,连旧《太平县志·舆地·山川类》,内部不曾专项提及,原太平县以及当今襄汾县各色地图,也未对龙门沟特标一笔,供人识别。《绛县志》、《省通志》在对太平县记载中,均无龙门沟字样,如此渺不足论的一壑土沟,以之作为圣贤哲人故里的称谓,其意不达,其情不畅,诚如《故里考》所云:万王村人王绩是太平县,不说去还太平,也不说去还万王,偏要把时人不知的小土壑——龙门沟说成龙门。且书寄于友人,不是有意让人不知自己是何许人耶?文中子之道,济世致用,以仁政拯救庶黎,襟怀无垠,万众风从,但对自己的家乡,讳莫如深,不提太平,也不提万王村,即使求教者络绎于途,撮尔龙门沟,问讯无由,将何所至。更有甚者,王通曾以太平十二策入京觐见隋文帝,在当代皇帝面前,常情度之,他至少要说明个人的籍贯和家世,难道面对至尊,他还是不提太平县,不提万王村,依然提出那个小土沟,这不是有意开皇帝的玩笑,轻慢人主吗?曹植诗言:“为君既不易,为臣良徒难。”累代帝王对臣下多存戒备警惕之心,王通对隋文帝不说书册有载的故乡之名,却把龙门沟说出来,无异扑克招疑忌,致罹祸殃。文中子及其弟王绩,皆当代社会出类拔萃名流,慧心远虑,智能及此,他籍隶龙门,一定会说是龙门,不过这龙门是隋唐时代的龙门县,而不是太平县万王村的龙门沟。
廿四史是庞大浩繁的历史世巨帙,信手翻阅,无论那一代列传志介绍的人物。关于籍贯都是直指到县,根本没有提到那一个所住村名,更不可能提出那个人出生的某一地段,作为列传志中人物的故里名称,这样王绩、王勃列传注出的绛州龙门人,竟是指的太平县万王村那个龙门沟?其谁信欤?
王勃上绛州上官司马书,于月日后,直截了当说:“龙门百姓某谨再拜。”王勃以龙门百姓作为上书的开始,这龙门百姓难道能说是龙门沟在百姓?龙门沟有权力管辖百姓?《故里考》作者怕不可能有明确的回答。
唐以后,学者多称韩愈为韩吕黎,苏家父子称湄山三苏,称曾巩为曾南丰;民国以来,黎元洪俗称黎黄陂,冯国璋称河间,段其瑞称段河肥,就连[窃国大盗袁世凯,也一度称袁项城,这是因为昌黎、湄山、黄陂、河间、河肥、项城,都是他们各自故里县的名称。而《故里考》徒对王绩、王勃列传注出的绛州龙门人,不说是古龙门今河津,却硬说成是古太平县万王村的龙门沟。
龙门县就是龙门县,龙门沟就上龙门沟,不能混为一谈,吕才所言是龙门,不是龙门沟,因此我们说吕才所指的是绛州龙门,是古龙门,今河津,不是太平县万王村的龙门沟。泾是泾,渭是渭,龙门县与龙门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误会,要说误会,只是《故里考》作者的有意鱼目混珠,以假乱真。
《旧唐书·地理志·第十九·地理》载:隋绛郡,武德元年,置绛州总管府管绛、潞、盖、建、泽、沁、韩、晋、吕、浍、泰、蒲、虞、芮十五州。绛州领正平、太平、曲沃、闻喜、稷山五县。又武德元年,于龙门县置泰州,而绛州总管府,管的十五州,恰有泰州,泰州管汾阴、万泉、龙门、万春四县,这是层峰管理,绛州总管府管泰州,事实上就是管龙门,只是州管、府管不同而已,管的内容虽未类同,其管则一也。
我国历史习惯,府郡可通称也可借称,陈叔达致王绩的信称“有隋之末,滥尸贵郡。”信是入唐后写的,而此时泰州龙门正受管于绛州总管府,因而“滥尸贵郡”,正符合当时现实情况,《故里考》无难而非难,事载史册,岂容抹杀。
三、“北山与黄颊山的混淆”的析
河津、稷山、新绛三县东西并立于吕梁山南麓,包括万荣、临猗等县在内,习惯的自来称吕梁山为北山。远古至今,群众到吕梁山拉炭,谁也不说吕梁山或根本不知吕梁,而说到北山拉炭。因此,绝大多数群众心目中只知有北山,而不知有吕梁。北山是俗称,是以方位定名,在晋南大地上,相对的所谓南山,是指中条山,南北两大山对峙,形成晋南盆地。
黄颊山是北山一部分的专称,亦犹襄汾县以方位定名,俗称吕梁山为西山,而于西山中又有部分称谓的狼尾山、崔家山一样。河津北山,汾城西山是俗名的总称,但不能因山的总称而抹掉山的部分专称,这不仅在晋南是如此,全国所有山脉莫不皆然,推而至于世界,山脉定名都不例外,因此王通、王绩去黄颊山,说北山可,说黄颊山亦可,这是主支之分,绝不是什么混淆。
那么,北山在何处?
《故里考》指出两个北山,根据《水经注》载:“华水出北山华谷。”华水华谷虽远不可考,华谷华水所出自的北山,应该说迄今是存在的。不管北山的位置,在襄陵还是在更远的地方。它的方位肯定是汾河以东,离太平县遥迢的东北向,不然华水就不可能是“其水又西南流注于汾”。这是要说明的第一座北山。《故里考》又载:“可见北山在襄陵之南,稷山之北。而河津却在稷山之南。再从地图上看,襄陵之南,稷山之北,确有一座山,现称汾阳山。”这是继第一座北山出现的第二座北山。
两个北山,如坠五里雾中,难得捉摸。“北山和吕才笔下的北山并非偶而巧合。”请问巧合的北山,到底是华水出华谷的北山,还是襄陵之南,稷山之北的那个北山——汾阳山。抑是吕才笔下的北山,是双关两个北山?华水年湮日久不可考,华谷当可考,因为谷在山间,而此北山载自《水经注》,山可信谷亦可信。只是这座北山位置究竟在何处?尚难具体有证。况襄陵县东部地区到浮山或临汾两县毗连地带向未闻有王通、王绩的任何遗迹,那么这座北山纵谓存无疑,但于王绩《游北山赋》的北山,则是风马牛不相及。《故里考》作者凭空设想,“北山和吕才笔下的北山并非偶而巧合。”不知何所根据。难道吕才笔下真有北山字样吗?请重读吕才《东皋子集序》,就知道“吕才笔下的北山”是虚构,“并非偶而巧合”,更是无中生有。
汾阴山是原太平县境内较宽阔的丘陵地带,古称汾阳山,清光绪间改称汾阴山。《太平县志》字清句楚是这样记载,太平县地图也标志的汾阴山,访之附近村中群众,则多称为汾阴岭。山也好,岭也好,都有冠以沧阴二字,根本找不至也听不到别有“北山”称谓。为此,硬要把沧阳山称之为北山,这个显系《故里考》作者的杜撰,根据是“可见北山在襄陵之南,稷山之北”。只是“可见”这个词来得太突兀。“可见”究竟承上启下用词,承上始能启下,这里的“可见”究竟承的什么上,而使文理艰涩的转为“可见北山在襄陵之南,稷山之北”。话无由来,极不适耳。退一步说,今天的汾阴山,在撰文者需要之际,右以随心所欲称之为北山。但在隋唐时代,汾阳山是没有这种称谓的,那么王绩的《游北山赋》,题作《游汾阳山赋》名正言顺,切合实际,为什么偏要题《游北山赋》?无北山之名,而以北山名赋,通道汾阴山称之为北山,是始于王绩名之乎?谁要不相信不妨提出史证。再说稷山(稷王山)是在稷山县境内,位当西南,汾阴山是在太平县境内,地处东北,中介新绛县,远隔百里,从《水经注》到近代地理学,两山素无爪葛,为什么《故里考》却偏要越过九原山,把稷山和汾阴山强作南北对称的姊妹山。尽人皆知九原山的海拔虽低,毕竟是山,试翻阅襄汾地图对照查看,九原山算有峰志,汾阴山则无,这一有一无,是山非山,真山假山,判然分明,九原山就是九原山,而汾阴山新近竟命名为北山,用意固良苦,徒贻大方笑。就实论之,汾阴山(汾阴岭),在原太平县城南十里,以县城为中心,为全县各个特殊地位定位,称这为南山则可,称之为北山则脱格,一般惯例,比县皆然。于此我们应该对汾阴山的发展变化有个基本认识,明代以前特别是根据地《太平县志·舆地类·山川门》详细的介绍,中古随唐时期,这里还停留在洪荒阶段,人迹罕至,险性环生,即或偶一涉足,人身受威胁,安全无保障,高贤隐逸慕山坳之清幽,意在澹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而当时汾阳山恰恰没这个条件,差距遥远,王通、王绩怎么能萌生浓趣,来这里游赏散心。以此情况对照王绩《游北山赋》的豪兴快致。“暮春三月,登于北山……。”爽籁发而清风生,烟光凝而暮山紫,神飞色舞,宠辱皆忘之景象,相去何啻以道里计,为此,可以断言,王绩的《游北山赋》的北山,不是太平县的汾阴山,而是河津、稷山两县连界处的黄颊山,通称北山,位吕梁山南麓,详情见前述,不赘。
结末为进一步明确上述北山之所在,搞清河津县位置是重要的,探讨问题,必须以事实为依据,各取所需,抹灭历史面目,有辱于学者的风度。虚构“北山和吕才笔下的北山并非偶而巧合”,自封汾阴山为北山,特别是“河津却在稷山(稷王山)之南”句,分明是聪明装糊涂,事出离奇,难安缄默。尽人皆知,新绛、稷山、河津三县由东向西,并排而立,北界都有紧紧依着吕梁山,而稷王山位当稷山县南端,与河津呈东南与西北之势。稷王山之南,则是旧安邑今运城,按作者之意,把河津置于稷王山之南,王绩《游北山赋》的北山,就不在河津了,连龙门山也不属于河津,可叹而复可笑。
四、“河水四绕的地理环境”析
《故里考》指出,万王村“河水四绕,四面环水”。村北有两条泉——彭村泉、绵泉;村西有一条泉——白波泉。
据《太平县志·舆地类·水利门·建置类·村堡门》载:“彭村泉在县东南五里,彭村沟边,芦苇丛生,村人利赖之。”泉的流量,仅村人能以利赖,足见其细微;“南固县泉在城东十五里,其南、南贾新涌泉,旧有芦苇,再先莲池有防涉桥,临汾桥(临汾见乙巳志)又其南、坦泉、西南东毛泉,俱有桥,自固县至此。流衍十数里,屡伏屡见,若断若续,名曰绵泉。达于汾。”绵泉若断若续,实际即若有若无,不足以言流量;“白波泉在县东南二十五里永固村。”只字未提流量,其微细可和。
万王杜在县城南三十五里。
王绩《答冯子华处士书》中有:“吾河渚间有先人故田十五顷,河水四绕,东西趋岸各数百步。”身履其境,实地观察,万王村隔汾水东望曲沃县南北封王村,全程仅三华里,汾东地势高亢,汾西低平,汾东从河岸到封存王村约占全程的五分之三弱。汾西包括河槽到万王村东悬崖下,占全程五分之二强。由此可知,亘古迄今,汾洪暴涨冲塌土方,汾西比汾东损失之大,不知要超若干倍蓰。当前万王村东悬崖距汾河西岸,充其量四五百米,而隋唐后累代封建社会,一如既往对水土保持,向不重视,这样万王村东,峭壁直立,千余年来被汾洪刷去之土方,数字定相当惊人。这是说当隋唐之世,万王村汾河西岸留存空地,条条绺绺,几无能耕之田,村南汾滩,虽较宽阔,也缺少坦展的大块土地,然则诸田何在,无异空谈。
万王村小耳,现有居民176户,户均以四口计,约700口人,而今全部耕地则是1480亩(也可能是1840亩),《故里考》作者认为“就现在实地考察,这种地理特点,仍然十分明显。”未免崇尚虚玄,酷似编造神话小说。所谓“河水四绕,”河津通化(现属万荣县)固然没有这一地理特征。襄汾县万王村同样不存在这种条件,就万王村说:“河水四绕,”东濒汾河,权当一面,其余彭村泉,遥隔卅里;西北部东毛村、中经续村、万宁庄三四个村,相距二十里;最近的白波泉,越过姚村到达永固,其间也在十里外,无论诸泉水量细微,若有若无,既是流水潺潺,叮当不息,这与万王村究有什么相干。数十里外小溪,中经若干村堡,这一情况的展现,要说万王村是“河水四绕,四面环水”,俨然白昼呓语。
千年前,万王村可能更小些,小则小矣,是万王村,不是王通、王绩家独王村,独王村土地属独家私有,万王村土地则是多家所有,中古村封建社会的耕稼生产方式,原始简陋,产量低微,祖居斯土之人众,耕地过少,不足糊口,以万王村现有全部土地,较之王绩先人故田十五六顷,尚存逆差,其他村中多数居民所需之生产耕地,又当向何处企求。
王绩《答冯子华处士书》中有“吾所居南渚”句,是其所居在水之南,而万王村东濒汾河,位水之西,部分在北,此一形势,不管怎样牵强,均无由称之为南渚,然则“就现在实地考察,这种地理特点,仍然十分明显”。正好说明书万王村根本不存在“河水四绕,四面环水”之地理特征。同时万王村也不可能有王绩先人故田十五六顷,加以仲长先生结庵于此,“独处卅载,非其力不食。”食其力必耕其田。田亦出自万王村,这样万王村土地差数就更大了,这个实际问题,一经曝光,人多地少,不切实际,万王村不是王绩所居之南渚,不言而喻。
王绩南渚居所,是否实有其地?回答是肯定的“有”。它不是龙门通化,也不是太平万王村,而是龙门娥眉岭东段一部之疏属山。《山海经》载:“疏属,山名,枕汾水,距县城十里”。《河津县志·古迹陵墓·表附》载:汾亭,在汾河南疏属山。文中子鼓琴于此,王无功云:“吾家三兄于隋末有道无位,作《汾亭操》,盖孔子龟子之流也。”抗战初期,汾亭犹存,亭下石琴台一,面积长一米四五,宽七十,高六十,光洁润滑,可鉴人影,疏属山在现柴家乡吴村境界内,正北隔汾河是吴家关、高家湾两村,汾河由东向西,横隔南北,湾曲而去,田野空旷,土地肥沃,可耕之地,何止百数十顷,在汾水折转处,信步阡陌,河水萦绕,乐趣甚浓,而娥眉岭恰是座南向北,名曰南渚,恰合实际。
在这里《故里考》作者又一次提出王通故里“汾阳”、“汾晋”、“河汾”等到代称,说“万王却在汾水之北,可称‘汾阳’”,实际太平县汾阴山之南,至今还有东西“汾阳”两个村,如万王村可称“汾阳”。当初县定村名,就应把万王村定为汾阳村,结果该定汾阳没有定,不该定汾阳的定了。这是什么缘故?汾阳山改为汾阴山,是清《光绪版太平县志》根据《省通志》改的,而当汾阳山位在汾水之北,《省通志》为什么偏要定汾阳山为汾阴山?是《省通志》不知汾阳山在太平县的方位?还是《省通志》顾全大局,认为汾阳山改汾阴山切合实际?汾阳山在太平县应属特殊地貌之一,《省通志》尚毅然更改,万王村有什么理由,可称“汾阳”?至说万王村又可称“河汾”、“汾晋”、“汾阳”理由何在?再再,不敢苟同,且前所引《故里考》作者意见:但“河汾”、“汾晋”、“汾阳”只能证明王通故里在汾河流域,并不能证明在某一具体的地方,更不能证明在河津,为什么此处笔峰一转,指出具体的地方是万王村,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可谓策之下者也。
《太平县志·艺文上类》载:陈维藩《重修书院碑记》中有:“昔文中子避居龙门洞,韬光匿采,不以仕进为荣,始则设教河津,继则讲学太平。”又儒学训导闫士骧《重刊文中子中说序》中有:“太平龙门书院,文中子讲学地也。邑东南万王村,即古万春乡,其地有先生坟墓,或曰:先生本河津人,而设教于此。”这些记序,不仅载之于县志,县镂石刻木,当时即公诸于众。太平县素称书香胜地,不乏博通耆宿之士,何不挺身更正,以正视听。实际其间奥秘,人人心照不宣,各逢默许。不欲言也不能言。
综上所述种种事实与见解,王通故里在古龙门今河津,在通化,事证历历,彰彰明矣。草编这篇辨析,若鲠在喉,不吐不快,绝不存任何偏见或狭隘的地方意识,至谓附庸风雅,炫耀故里,耿耿愚诚,思想上根本无此设想。《故里考》作者开宗明义即指出:“王通故里在何处?许多学者及文献,都说在山西河津县。”这就说明了问题,王通故里说在山西河津的许多学者的近代文献,执笔人究竟有几人是河津籍的,又有几人是通化村的。他们一无所为,只求以历史的真实撰文饷世,确保历史的真实。否则撰文者都不河津人,更不是通化人,却都说王通故里在山西河津县,竟无一人一文说在山西古太平今襄汾?厚于河津,薄于太平,原因颇费踌躇。再说王通、王绩在他们遗文中,提到黄颊山、疏属山,毫无疑义,实有其他,太平县的黄颊山、疏属山到底在何处?《故里考》作者自始自终避而不谈,这就很值得人躬自深思。
王通故里讹传数代,恕不同意,只是王通系有较大影响的历史人物,当时经常在稷山、新绛、太平等县讲学、游历,受有崇拜,争而荣之,酿成后来不必要的误解,倒是真情。
附:附一:拙著《王通故里考辨析》一文,在前言中,曾明白指出:“就管窥所知,针对性的阐发个人认识,题外见立,概不涉及,容当另文述之。”本文《王通故里正》之问世,即为履此若言,因而上述两文,就整体意义上说,应视为前后照应的姊妹篇。
附二:光绪版《太平县志·艺文类》载:该县清道光年产儒学训导闫士骧在重刊文中子《中说序》文内称:“邑东南三十五里万王村,即古之万春乡,其地有先生坟墓。”此处:“即古之万春乡”,是闫士骧引自《中说·事君篇》中载:“子之他乡,舍人之家,出入必告,既而曰:奚适而无禀。万春乡社,子必与执事翼如也。”万春乡社,阮逸注:“所居乡也……。”是知万春乡见于文字记载出处仅《中说》而已,征诸光绪版《太平县志·建置·村堡》所载:“万王村距县三十五里,隋文中子祠、墓焉”并无“万春乡”字样,据此,万王村就是万王村,闫士骧所谓“即古之万春乡”,纯属附会假托。
附三:因为通化村素无村史,隋唐前通化村名有说是雾林镇,有说是北毋村,而薛收又说是万春乡甘泽里第,我们以为无论原村名是什么,无关重要,不必深究,关键是村名在唐代毕竟因为是王通故里而改为通化村的。
附四:王通书载有子三:王福郊(福奖)、王福祚、王福畤。通化村西二王墓,究竟埋的三兄弟强那二位则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