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出生的时候就一无所有。
母亲终难敌这难以忍受的痛苦沉沉睡去,血止不住流,涓涓潺潺,直至宿体冰凉。一座昏暗木屋内,急促的踱步声,来来回回。从急切变作呐喊,嘶哑,最终止于哽咽。
旧木门板,白的有点发黄的床单,粗糙而纹路清晰的草纸,和咿咿呀呀奇怪的哭丧声。一个孩童披麻戴孝,怔怔地站在母亲身旁,一动不动也不哭,样貌还没从错愕中恢复,显得有点痴痴。
娣出生便没了亲娘,被一块有点脏旧的破布裹着丢弃在一个木制的摇床内,摇床铺着干燥的枯草,柔然而原始,婴儿睡得酣甜,不知哭闹,亦不知世事变故、物是人非。
娣的兄长长她十岁。小男孩很早就承担起家里重担。早起来,担水,熬米汤有时候是菜粥,捡稻谷,放牛。他把娣放在田埂上,让她自己自由爬行,边捡稻穗边看住妹妹,这是他每天工作很重要的部分,秋收过后,田间遗留的稻穗,被老人或者儿童捡回家,贫苦的人家经不起浪费。他给小女孩熬米糊,用小勺喂她,或者嚼碎菜叶,口对口送入口中。
精瘦而疲惫的男人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抽着旱烟,把烟丝搓成一个小球,放入烟斗中,点上暗火,烟丝明灭间形成的细密烟束被送入口中,经过咽喉和肺部,再循原路返回吐出,湮灭在空气中。女人的去世给男人造成不小打击,他默默瞥一眼屋内还未成人的长子和咿呀学语的幼女,心中的惆怅更深一层,眼睑被覆盖一丝悲悯。
唉,男子深重而沧桑的一声叹息,人魂隔绝。
因为从出生便没有奶水的供给,加之贫瘠家庭也没有营养的食物,小女孩愈发黑瘦,七八岁的光景,却是不如别家五岁孩子健壮,但她生命却从出生那刻便延续顽强。她默默地懂得许多生活的不易,跟着兄长,春天给稻田里插秧农作的父亲送饭,夏季在水坑里抓石鸡、雨后的泥地里抓泥鳅,秋天拾稻穗。她兀自生长,就像一颗种子,被遗落在旱地,却努力汲取,终于发出嫩芽,并逐渐强壮。
老父亲的背不知何时开始佝偻,脸色黄而黑,眼角嘴角也爬满沟壑,经常咳嗽,旱烟却停不下,握着烟枪的手颤抖着,挂着的破烟袋随之摇摆。
男人老去,孩童长成,村庄却还是一成不变保持着它的样貌,各家各户的房子都是那种木头结构,木制的房梁和立柱,墙壁糊着厚厚的泥和土砖,雨季的房屋内,有浓浓的腐烂气味,屋外院里种着一些青菜,还伫立一颗高耸的枣树,已经很久不结果实。
那一年,年轻的男子娶了一房媳妇,洋鼓洋号,喜庆非凡。老人久卧病榻,这一天却也穿戴干净,精神矍铄的起了床,眯缝着双眼乐呵呵的看着一对新人拜了天地高堂。瘦弱清秀的娣搀着老父亲,看着哥哥牵着新嫂子的手,入了新房,内心竟流露伤感,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