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B(zhuāng bī)是一种人类的行为艺术,装B中的“B”是“boast”的首字母,就是虚张声势,假装厉害的意思,一句话,装逼就是一种卖弄,是向别人表现出自己所缺少的、不具备的物质条件或气质,故意来获取虚荣心的满足的行为。各个时代的装逼行为都有各自的特点,即使在物质极度匮乏、贫困潦倒、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的六七十年代,贫苦的穷老百姓也会想出各种花样装逼,苦中作乐,熬度艰难日月的。
假领子:我们也穿新衬衫了。六七十年代,农村实行的是人民公社、大队和生产队三级所有,队为基础,一个生产队几百口人集体种一块土地,割资本主义尾巴,各家不容许私自养猪、养鸡。农民全年收入就靠队里分给的几十斤粮食,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靠野菜树皮充饥度命。购买衣服需要布票,这种布票很紧张,层层把关扣留,分到农户家里时候,每个家庭也就几尺几寸的布票,给孩子做一身新衣服都难。怎么办?各家衣服就轮换着往下穿:父母衣服儿女穿,哥哥姐姐衣服弟弟妹妹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穿到最小的孩子基本成了一团烂补丁了。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人出门走亲戚,孩子大了找对象,总需要有件新衣服的,于是,假领子应运而生。假领子其实是真领子,假衬衫而已。严格地说,就是做一个新衣领子套在脖子里面,下面没有前后衣襟,也没有袖子,穿在外衣里面,以假乱真,露出的衣领部分给人错觉就是一件新衬衫,让外人一看:咦,好家伙,做了一件新衣服啊,感觉棒棒哒。假领子的致命缺点,就是无论多热,也没法脱掉外衣,不然就露馅了,会露出光溜溜的肚皮来。女孩子穿假领子更不能随便脱外套的,因为那个年代的女孩子卫生巾就是块包谷皮,乳罩是肯定没有的。
假蛋糕:来亲戚就有面子了。说实在话,那个年头的物价是比较便宜的,猪肉是七毛多钱一斤,但是,必须去公社食品站购买,而且需要肉票,更可怕的是,家里粮食不够吃,猪和鸡又不容许私人养殖,能拿出几块钱的家庭就是富裕家庭了,买肉吃对于老百姓来说就是天方夜谭。家里平时来客,一般都是就地取材,从路旁的田边地头,摘一个番瓜炒一盘,摘几把豇豆炒一盘。但是,老百姓为了有面子,就会偷偷养几只鸡在院子里面,平时下蛋攒着,一旦来客,炒一盘鸡蛋糕,那是很光彩体面的事情。遗憾的是,不是每个家庭都有鸡蛋的,于是,很多家庭就从邻居家里借来一两个鸡蛋,回家后再掺进去大半碗玉米面,做出的鸡蛋糕虽然口感差、不好吃,但是,外表看起来就是一盘很长脸的美味佳肴,端上桌子也冠冕堂皇有面子的。
假手表:画在手腕也潇洒。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结婚的主要嫁妆是木箱子、暖水壶和罩灯;到了七八十年代初,手表、缝纫机、自行车和收音机,是妥妥的“结婚四大件”了,称做“三转一响”。那时候,成年人能戴块手表的话,简直就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买不起手表怎么办?大人们就弄一根假的手表链子,表链子上面镶嵌一个汽水瓶的金属瓶盖子,戴在手腕里面,用衣袖故意半遮半掩,露出金光闪闪的表链子,给人感觉就是一只新手表,特别有面子,而且有人没人都喜欢捋起袖口看看时间,然后再望望天空太阳,说:大概中午了!小孩子们更喜欢装,纷纷在手腕上用圆珠笔画一个手表,戴上了“画的手表”,也时不时地假模假样地看手腕,说上一句“哎呀,时间过得好快啊,都这个点了,我得赶紧回家了”。
假钢笔:我们也是文化人了。六七十年代,读书识字的人不是被划归地主富农成分,就是被打成“臭老九”,基本都成了专政对象,今天游街批斗,明天劳动改造,大小队的干部只能从不太识字的贫农里面选拔。同时,农村的学校也交给不识字的生产队长管理了,称做“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校长”。因为他们基本都是文盲,管理起来有难度,上级为了解决文盲问题,就在农村办夜校、识字班,开展各种扫盲运动。一时间,为装成有文化人,不识字的大小队干部们都喜欢上衣口袋上挂支钢笔。而其他老百姓也有样学样,下地干活时候也弄一支笔挂在上衣口袋里面;家里没有钢笔的,就捡一个笔帽子挂着,下面空空的根本没有笔。那时候,根据上衣口袋挂笔的多少,基本可以判断他们的职业:挂一支笔的一般是大队或生产队的干部,是学习、签字或写字用的;挂两支笔的基本上是教师,一支蓝水笔写字备课,一支红水笔批改作业;挂三支以上笔的基本是老百姓,里面一支真笔都没有,基本都是钢笔帽子。
时过境迁,经历四十年的改革开放,农村农民已经衣食无忧,买几件新衣服已稀疏平常,吃米吃面吃鸡蛋糕也成了家常便饭了,大多数的老百姓都读书识字了,文盲在农村基本消失了,上衣口袋装笔的人也不多了。但是,他们中很多人并没有从过去的苦难和艰辛中得到教训,特别是上了年纪、经历过那种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动不动就去怀旧,怀念那落后与贫困的所谓激情燃烧的岁月,在夜晚、在路旁、在社场、在公园,一群群佝偻的黑影在哭鼻子抹泪水,如丧考妣。上衣口袋装笔的人已经消失了,哭汁子抹泪装逼的人还漫山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