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三月的风,最是绵软。伴着细雨飘摇,柳丝柔柔,丝丝缕缕拂过微漾的湖面,沾染上素白的裙角,氤氲了如墨的青丝。
撑着八十四骨紫竹伞的十指纤纤,肤白胜雪。玲珑环佩叮咚,纤细的腰肢不过一握。西湖断桥旁,眼风媚软,勾魂摄魄。
何谓断桥?
是桥未断,情未断;还是桥已断,情亦断?
戏文里痴情如斯的白素贞给了千百年来都为人津津乐道的答案。许是那时乱红迷人眼,许是那人临风姿翩翩。一时间就连修炼了千年的她也乱了心神。因着一场烟雨迷蒙中的相遇,便信了那青衣少年眼底的情意绵绵,信了油纸伞下他给的誓言灼灼。
她绰约风华,仪态万千,一个眼波流转,不知多少才子少年竞折腰。却偏偏为了那一人,云鬓斜钗挽,洗手作羹汤。他诊病,她抓药;她替他抚平微皱的衣角,他替她挽起零落的青丝;她会替他添一壶热茶,他也会轻搂住她双肩,许她世间最美的诺言。岁月静好的就像是一首诗,随着她翻飞的手腕密密匝匝的绣进他的衣口领角。
那时她以为,这般平静如水的生活,她便能够守着他一辈子,哪怕弃了这漫长看不到尽头的生命,哪怕陪他一同老去,她也甘之如饴。
可这爱情太美了,越美的东西就越不真实,就像西湖旁雕花镂镶的那座桥,宛若天成没有丝毫缝隙的白玉桥拱,却要名之曰“断桥”。
不过一杯薄酒,三两雄黄,他就那么轻信了和尚的话,剃发出家,青灯古佛。拂袖离去,只言片语都未曾留给她。从此红尘浮世,与他再不相干。
她又惊又怒,一气之下水漫金山,却再也难换他回首。
也罢也罢,不过人世薄情儿郎,何必苦苦哀求肝肠寸断?
她爱的柔肠百转,也恨得淋漓尽致。
你曾说与我共白头,我纵使舍弃飘渺逍遥,也愿意陪你在这万丈红尘中苦苦煎熬,有你在的人间,永远都是烟花三月杨柳青。若你弃我于不顾,君若无情我便休,你有你的小心顾忌,我也有我的骄傲矜持。你不许我一纸红笺三生相约,我又怎会纠缠不休盼你回首?
许仙啊许仙,你不过是尘世平凡人,你怕我你厌我你不愿再见我,我都不怪你。本就非你族类,又哪里敢奢求你对我也一如他人?只是在万籁俱寂午夜梦回的浮光掠影中,你有没有,有没有真正对我动过那么一丝情?
一丝,也足够了。也不枉我情深如海曾对你痴心相许。
自此以后,天地之大,惟愿再不相见。
她爱的卑微,也爱的骄傲。相爱时冬雷震震,万物生色,离开时十里长亭,江水悠悠。
后世之人,唯叹一句,痴矣,情矣。怪道那少女错付了心,白白予人千娇百媚,到头来空空一场什么都未曾落得。却少有人斥责那负心许仙,软弱无能,只知逃避。在她受尽折磨苦楚后,也不过满含深情,淡淡一句:“娘子,苦了你了。”
如此这般,也不怪小青柳眉倒竖,怒斥其薄幸男儿。换做我是小青,我也是这般急火攻心,凭他什么千般好万般宠的少年,哪里及得上山中日月,林木幽幽呢?
【图一来自画师伊吹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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