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
挂断电话后,我起身走向洗手间,心情愉悦,有种溢于言表的盈盈之感。我拿起牙刷牙膏,向着牙刷挤牙膏,刷牙,望着咫尺距离的镜中映像,那个也在刷牙的自己。她也在刷牙?“七点十二分了。”提了三次时间。我恍然的醒悟,魏伊不是在催促,而是感叹,不舍地感慨时间过得太快。又是慢半拍!难道真是自己不解风情吗?还是相处的契合度是需要时间去磨合的呢?也许是我对女性的了解的欠缺。一个劲敌啊!我无奈的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刷完牙,我把盥洗池的旋转塞子塞紧,放上适当的水;拿起挂架上的毛巾,向着水池,浸湿,搓揉,直到它完美的处于饱满状态。接着,从水中拿起,拧掉适当的水分,擦脸。“七点十二分了。”现在几分了?早上吃什么呢?还早。走侧门去水门巷吃面线糊吧。猪血也不错。再来跟油条。完美的搭配。温陵独有的早餐。建南花园旁也有家国仔面线糊,旁边还有家其他门号的。一常去吃吗?估计不喜欢猪血。她早上是几点醒的呢?真是的,醒了还不说话。“没错,我在睡觉!”是不是那会那阵丝丝声呢?语气略显生气的样子。洗漱完毕,我踱步的走向房间。
几分钟后我走到屋外,锁门,信步的走下楼梯。我抬头看了看天空,阴阴的,布满了灰色的云朵。七点三十二分。我把手机放回口袋,踱步的朝着侧门走去。
滴滴。叮。叮叮。滴滴。
店铺几乎都还关着。时间还早。滴滴。滴滴。
前面一辆早餐车。那辆垃圾车挺新的。没见人。还是得走快点,不然时间太赶。我加快了步伐。原来是被车挡住了,他在倾倒一旁的垃圾桶。两车离的多远呢?也就四五米的样子。现在没顾客。六点多生意会更好吗?不应该。七八点才是黄金时段。三个孩童边走边打闹着。挺悠哉的嘛!无忧无虑的年纪。小时候的阿一呢?上学的路程会远?会不会经常赖床呢?闹钟响,摁掉。几分钟之后再响,再摁。于是魏妈妈,不对,该是魏爸爸。魏妈妈是姓魏?好像还没问过,有机会再问问。阿一,起床了。会这样叫吗?似乎太温柔了点吧。魏爸爸应该是挺严格的人。那一列列的书本就是个预示,不言自明的昭示。该是这样:阿一,起来!闹钟都响了多久了。或者是走向魏伊的床边,拍拍被子,然后板着脸说道:迟到了啊!一呢?会是睡眼惺忪,一百个不情愿的立起身子?还是做着梦,在第一遍闹钟的声响后的几分钟里;一个五彩缤纷的梦,梦里的一分钟会是现实的一天?也许时间本身在梦境里已是形同虚无。摁掉的动作只是一种机械的反射举动,轻拍,呼喊声变成梦境中的一部分;梦里的一切因为意外的因素的加入,变了,地动山摇,呢喃声回响在周遭空间里,伊,伊,伊;尘埃徐徐的落定,空气里阴霾渐渐的散去,一个威严的神情赫然的在空中显现,父亲,一脸威严的父亲。阿一会不会显得惊魂未定呢?望着眼前的父亲,愠恼的撅起嘴,一脸的不高兴。这时魏爸爸估计不会理睬。真是的,要迟到了。会不会对着女儿的神情感到莫名其妙呢?却也不愿多费口舌,带着一丝疑问走出房间。
“迟到了,还不起来!”父亲火大的直接把被子掀了。那次迟到了几分钟呢?反正是被罚站了,还是早饭都没吃啊!
卖菜的阿姨在吃早饭。这侧门的铁门似乎不常关。
“阿姨称下。”
老式秤杆。小时候家里也见过。密密麻麻的刻度。是木制的还是竹制呢?木制的吧。
拱门。一个,两个……八个。开闸了,内沟河裸露出了河床。晚上时常看到有人垂钓或者撒网。个头不算小。似乎是罗非鱼。这些便桥是重修内沟河建的吗?前面桥头两侧那几棵是菩提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树下的那座庙香火真旺,时不时的都有露天演出的高甲戏。是座什么庙呢?关帝庙香火更旺,各地的都来朝拜,常年的香客可是络绎不绝。是什么节日?戏台好像在庙内。我继续的朝着前方小巷走去。
七点三十三分。不见车影。天气阴阴的,会下雨吗?办公室里还有把伞。早晨开始变得有些冷了。算是深秋还是初冬呢?温陵的冬天总是姗姗来迟。总是风打先头,紧接着温度降了。似乎总是在下午或者晚上,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先刮起大风,呼啸呼啸的;雨吗?不常有,然后天气变得阴沉沉的;枯萎的树叶被刮得飘落满地,倍有萧瑟之感。霸王别姬里的西楚霸王项羽,在垓下,在虞姬最后一次为他舞剑的那个夜晚,是否也是北风呼啸地刮着呢?
车来了,像个蹒跚的大妈,总是这么四平八稳的,不急不慢。你要急的时候,能把你愁死的那种。傻呀,急就不做公车了。人不算多,我在倒二排左侧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车窗外的芒果树在离去,一点一点的慢慢向后离去。
离去的岁月,是我们本身在变,还是时间?
时间,一切的虚实。
浩瀚的宇宙,空间。
光,不断向前的光。
每一束的光,记忆。
穿梭着,回荡着。
在我的周遭回荡着。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够感受到。
变,在变,都在变。
我会不会哪天就不爱阿一呢!不会。但会变,情感的转变。
爱的本质却是不变的。
阿杰会转变吗?就像离去的芒果树,就像生活本身而言,我、他、她……,都太卑微了。
卑微得像粒尘埃。每一粒的尘埃里,却都装着一颗可大可小的心灵。
在我的脚下,在我所踩踏的每粒尘土里,是否也存在着心灵呢?
在公车驶过的空气里,在周遭,当我每每感受到生活,不!年轮。我还是那个我吗?
我,她。
他在干嘛呢?
我爱她!
什么是爱呢?噢,他爱她,她爱他,他爱另一个她。
我爱他!当它成立了,就存在了。
大象为什么不爱河马呢?
存在?如果哪天记忆消失了呢,还存在吗?
存在!在光里,每一束光里。
刚刚好的绿灯。公车从左侧道拐向了城北路,向着朝天门驶去。它在缓缓地行进,朝着既定的路线。它停了,上来了几个人,然后又开动。朝天门。窗外的朝天门,灰墙青瓦,宏伟、厚重,宛如盘旋而憩的玄武。公车打了右转,驶向北门街。
小巷的这边是四堡,那边是五堡。寺庙进来的这条小巷是分割线吧,一个大概的分界线。我快步地向前走着,前面右侧赫然出现一座寺庙。永潮宫?祭拜什么神明的呢?永潮,听这名字就让人感觉跟海有关。会有观音菩萨吗?下次有经过再进去看看,现在时间有点不够。现在几点了呢?我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查看。七点四十三分。
中山公园是什么时候建的呢?好像听父亲说起,还是在哪个场合偶然听得呢?似乎是民国初期。华侨新村。上礼拜那次聚会。“再见了,四月。”公园地下现今是书城。是什么时候开的呢?去的那几次书城内的顾客都并不见多。书城吗,不是超市。之前是超市吧,经营不善倒了。二院站到了。前方右侧榕树下的草庵书屋。晚上的读书会穿什么?赫尔曼·黑塞。阿杰。侃侃而谈的他。公车动了起来。车内开始显得有些拥挤。它缓缓的蹒跚而行,不一会儿又在钟楼红绿灯停了下来。有七八十年历史了吧?现在整点还有敲钟吗?有吧?没吧?呵呵。不好意思啊,钟楼先生。你瞧,我们太熟悉了,熟悉的我都已经习以为常,却又经常忘记你的习惯。它又动了,钟楼下打了左转。东街了。
“我想说,可我的深思默想被我的沉默吃了。”
“所以……你瞧,我才刚收拾完他!”
一次,两次,三次。呵呵。
“你生气了。”
本能吗?看着他走向另一个方向,是我还是另一个我呢,那一刻。总之,她主导了当时的我。那个小女生。公车又停下来了。上来了两个,下去了三个。
水门巷了。
公车又在红绿灯处停了下来。
这样的时刻,心情愉悦。
要有音乐多好!
自然卷《坐在巷口的那对男女》。
啦啦啦啦……。水门巷到啦。
切!
陈绮贞《微凉的你》。
迎着微微的风像微微的你。
“不算漂亮,但挺美的。”
“好了,我回去了!”
呵呵。一院了。我伸了伸腰。
我走进了店里。
“阿姨,一份猪血,一份油条。”
“猪血加什么吗?”
“不用,油条剪下。”
“一共三块半。”
“给。”
我接过找的一块半,把钱随便的塞进了衣兜,一手端着猪血一手端着油条穿过敞门走向隔壁,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我环顾了下,只有两人。人并不多嘛,周六的缘故吗?
温陵,温陵路。它多老了呢?东湖公园又有多少岁月了呢?跑呀,跑呀。那次是跟姨吧,哦,还有表哥。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小的时候玩的多好。接着,长呀长呀,各自的观点开始显现了。是生活和环境让我们改变了,还是有些想法或是观点,是从小就存在;应该说是长辈的言传身教,然后随着年岁,随着见闻和经历的增加,以前相信的变得更加坚定了,成了绝对的代名词。上次跟他聊天都还差点闹翻了。我说他顽固不化,他说我幼稚可笑。说给父亲听,父亲居然还笑了。总之,现在是聊不到一块了。“与一个盲人争大象的模样,你说是你傻还是他傻呢?”说完,父亲又笑了。“对于一个盲人,最重要的是要给他一双眼睛,而不是争执。至于盲人能不能找到眼睛,这就看机遇了。阿伊,爸爸要说句让你觉得沮丧的话了,机遇并非人人都有!”到现在为止,我不还是不大认可父亲的观点。可能是父亲的观点中包含了宿命论吧,所以才让我有所排斥。
一个大人和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生坐在了我对面的隔壁桌上。一对可爱的辫子。小女生东瞅西瞧的始终安定不下来。
我不时抬头将目光投向她。
“妈妈。”
“嗯。”
母亲边应和边搅动着碗中的面线糊,并不时对着碗吹气。
小女生这时盯着母亲动作下面线糊里沉浮的炒蛋。灰白色,黄色。鸡蛋里孵出的小鸡。它呢?她皱了皱眉头。
“不吃炒蛋。”
“你点的哦!”
小女生似乎感到委屈。不吃嘛!自己点的就要吃。不吃嘛!不行。她转过身子背对着母亲。
“过分了哦,转过来。”
“不要,思考人生。”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的一下子笑了出来。我抬头看向她们,母亲一脸无奈的笑容,小女生依旧背着母亲略作沉思状。
“不吃炒蛋了,快转过来。”
公车驶过红绿灯路口,直直的驶进了东湖街。
我从店里走了出来,继续的向前走去。
如果现在是春天里的四月呢?
不要,五月五月就五月!
她跳啊蹦啊,在我前面。白色的连衣裙。裙角欢快地跳动着。回头,频频的回头。明媚的笑靥,两条小辫子随着每个动作摇曳着。
来追我呀。
哼!
我紧随着她。得快点了。我快步的左转进入中山南路。
不理你了,我要思考。
街道两旁的树木齐齐的一棵棵的在收起枝干,一块块的红砖正肃穆的对齐列队。车辆们缓缓地停了下来,行人们纷纷的肃穆立定。别惊动她。一阵清风拂过周遭。一个老者边悄声说着边缓缓的从天而降。一切随即如常。
他留着长长的胡须,半束发,身穿一席白色的长袍,脚着一双白色布鞋。
他慢慢的走上去与小女生并行。
你好呀。
你是谁呢?我生气呢。
呦,好大的脾性啊!
你跟着我干吗。聊天呀。你走开!她边说边跑向马路对面。哎呀,小心,车,车!他边喊着边追了过去。我追随着他们走向马路对面。再跟着我我就,我就……!老者笑了起来。就怎样呢?就让前面警亭的警察叔叔抓你。她边说边走,铿锵地向前走着。老者含笑不语了,在后头紧随。
中山街还是涂门街呢?涂门街吧,更近。快到红绿灯路口了。只见老者轻轻的挥了挥手臂。停了,一切车辆行人都停了。小女生惊奇万分。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过红绿灯。老者又挥了挥手。一切恢复如常。我向右走向涂门街。街上行人渐渐地多了。你是谁呢?刚才穿过马路为什么车没停呢?老者笑而不答。我叫魏伊,你呢?孔丘。你要去哪里呢?你先说。我先问的,你必须先说。喏,老者指了指右前方。前面不远我就到啦。你呢?小女生狡黠地笑了起来,妈妈说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目的地的!左转,我走向育英门,接着穿过府文庙,右转,走向府学路。
公车又在站里停了几秒钟。开门,关门。然后接着向前行进。变得拥挤了。车前头两个年轻人在给两个老人让座。
百源路了。我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继续向前走去。
那个神情有点像读书会上认识的田雷。他一手垂着,一手抓着扶手,双目直视着窗外。二十来岁吧。车内的空间已没多少能够让他移动的。这一段路程的人总是这么多,过了新车站估计人就慢慢少了。也许星期天会少些吗?应该会吧。
我走进了文化宫。我边走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八点十六分。
田安路了。还得过三个红绿灯。玛丽医院站。那个年轻人下了公车。
时常有种感觉,坐着公车似乎就像品味着一座城市的人文一般。也许是车上形形色色的人而有的一种感觉有关吧。人文,人是主体嘛。形色不一的长相,参差不齐的身高,表情、口音、方言,这些的林林总总共同的构成了温陵特有的一些人文。每座城市应该都有吧。城市,似乎也只有在城市里才能有如此囊括的体会;嘈杂当中,徐徐的深入它的腹地,穿过它,感受到它。温陵的人文又是哪些呢?这座我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城市,一座沿海古香古色的老城;闽南话,阿伯、阿婆们所透露出的那种乡土气息口音;每座城市所独有的气息,也只有当你深深的蛰伏于其中细细的品尝时;当你流连于小街小巷,感受居住于其中的人们的生活、谈话,特有的食谱、历史文化,也只有在那时你才能品尝出它,它所独有的韵味。温陵的韵味又是什么呢?是否就如同我爱上阿杰那刻一样呢?那刻的感受。也许这跟生活多久无关,而是你得爱上它,爱上你所住的城市;也只有在那时,你才会有深切的想去感受它的欲望。坐在前面的那两个老人,他们在温陵生活了多久呢?也许在车上,这时的车上所有人当中他们是最有发言权的;在他们的畅叙中,他们所了解的温陵,历史中的温陵,通过他们几十年的见证、生活感受,来品他们认为的温陵的韵味;高甲戏、南音、歌仔戏,他们会更喜欢哪种呢?以前小的时候,在记忆里,祖母特别喜欢的是高甲戏《陈三五娘》,总是百看不厌。祖母每次去看戏,一有机会我不都默默跟在她身旁。呵呵,麦芽糖,棉花糖,这才是每次跟着祖母看戏的最大原由。“重吃喳妺!”祖母笑着说道。戏台下我一坐不定了,祖母便知道个大概。呵呵。可时常不都得逞。
穿过文化宫,右转,我走在了九一路上。可别迟到了。我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八点十八分。
一个。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站了。天似乎放晴了些,窗外的景物亮了不少。也许是太阳升了上来的缘故,厚厚的云层后面的阳光,透过云层而散发到空气里的光。波比,黑塞笔下的波比,一个衬托卡门青的波比,是否也是如同这阴天的阳光一般呢!“可,人生能遇到卡门青的几率是小的呀!”那次我回答的似乎也并不完全正确。波比在一定意义上为卡门青寻找自己,不也起到关键作用吗?不也正是波比的阳光带来了卡门青的自我审视。一面镜子,一面窥见自己隐性一面的镜子。几个月之前,才几个月,在没有遇到阿杰之前;就算是那个读书会后的雨夜,我不还因为联想自己老了变得丑陋而叹息,现在呢?我不由的笑了笑。我这是怎么了呢?
快到大厦了。
青少年宫站了。
我加快了步伐。
一个。剩一个了。
八点二十三分。
八点十三分。
小女生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了电梯。正值高峰,电梯里挤满了人。我望了望楼层按钮。有人按了。
公车缓缓驶过了红绿灯。我起身走向后车门。
七楼到了。我走出电梯。
车门开了,我走了下来,走向马路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