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看到影视剧里那些穿着黑西服像黑社会一样的人满大街呜呜喳喳的,就由衷地感到无奈和失望。
想当年我应聘四海时,也是过五关斩六将力拔头筹才考进来的,我妈听说我考上了四海,当时就在QQ上高调发了说说。
也难怪她欣喜若狂,四海员工只要正式入职,就代表着高收入、高福利,而且婚丧嫁娶公司都要出面办得风光无限。
但是戴伯说自从大先生接手以后就比较低调,不再像以前那样生龙活虎大张旗鼓了,不过员工们还是保持一贯的高收入、高福利。
第一天报到时,组长给了我一摞章程,说三天后考,成绩出来大先生还要考。
大先生那天刚进来,我就觉得有些紧张,其实我从小到大还真没怕过谁。
他坐下很随意地问我:你平时都喜欢干什么,吃饭的时候被人打扰了生不生气,考试带过小抄吗,这些我都轻松回答了。
突然他问我,今天我穿的鞋是什么颜色?戴没戴手表?
我想了想说您穿的鞋是棕色,戴了手表,表带也是棕色。
他点点头让我出去了。
然后我就跟在大先生身边,到现在也有六年了,用戴伯的话讲算是相当不简单。
其实刚开始我有些担心,都说先生身边的人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文能武随便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
后来慢慢适应了,凡事要想在前,做得周到稳妥就是了。
除了去公司,大多数情况下大先生愿意在衍川的归云小筑待着,因为这里安然宁静,时光都仿佛慢了下来。闲暇的时候,先生会在东园埋头做壶,他落款:朝云。
也有的时候,什么也不做和这只名叫波塞冬的小猫安安静静地坐着看日落。
来了这么多年,除了小姐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来这里,先生是性子安静,但是这样毫无波澜的生活多少令我觉得有些困惑,他会不会把柔玉温香都看成了白骨?
在归云小筑工作的人都是戴伯选的,只有我是先生亲自挑了的,刚来时大家对我礼貌而疏离,时间久了,也就随意了,即便如此我们都心照不宣从不议论先生的私事。
去年冬天孔师傅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值班室,监控器里刚一出现一辆车时,小王就准备拦下,我看副驾上坐着孔师傅就和他说:“等我请示先生。”
先生只说了句进来吧。
戴伯当时看了我一眼没吭声,我想他这么多年估计也是头一次见不相干的人进来归云小筑,尤其还是个女孩儿,而让我们更加意外的是这个女孩儿居然在这里过了夜。
第二天大家的目光短暂的接触了一下就分开各行其事,先生另外交代我立刻置办卧房的寝具和女士的洗漱用品。
别的还好说,女性用品我也是第一次经手,免不了问戴伯,戴伯好像也不大懂,他一辈子跟着隋老先生,自己也没成过家。
好在我打电话咨询了小姐,很快就拿到了一张单子。
小姐一年到头在国外,即使偶尔回来也是自己住酒店,总之我在归云小筑也没多见过她几次。
不过他们兄妹感情还是很好的,小姐每次打电话,先生都很高兴,话比平时要稠一些。
上次小姐的朋友邝元丰过来找先生要几把壶,先生看着他:“隋珠说邝先生要开一家茶艺馆,既然要用我的壶,就得起名朝云。”
邝元丰沉吟了一下说:“好的。”
先生送邝元丰走的时候说:“隋珠贪玩,我希望邝先生不会儿戏。”
从外面看,偌大的归云小筑好像只有先生一个人,但内里乾坤大大出乎人的意料,它下面有完整的安防和信息系统,就像中枢神经控制着整个公司的运作。
那位小姐第二次来的时候,小王还没有来的及请示,先生就吩咐放行了,而且不允许我们出面。
那些瓶瓶罐罐虽然并没派上用场,我还是觉得归云小筑跟以前比起来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我也说不好。
就是觉得先生虽然依旧冷清,但眉眼间添了一丝生动。
期间小姐回来一次,先生这次好像有些不高兴,任凭小姐怎么逗趣儿都是淡淡的,吃饭的时候,小姐问我有没有人来过这里,我摇头,小姐不满意地看着我:“先生一个人在这里,你们都上点心,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混进来。”
吃完饭小姐想留下来,先生坐着并不看小姐只是淡淡地说:“你回去吧,这两天收拾了东西准备走。”
我刚刚跟着先生时,原先的几位爷仗着自己是四海的元老很是不把先生看在眼里,那一次开完会,他们像商量好了一样围着先生要拆分公司。
先生并不分说只是从抽屉里拿出几个信封挨个放在他们面前,等都看完了,几位脸上都变了颜色,先生也是这副淡淡的口吻:“你们为四海辛苦了半辈子,现在年纪也大了,是时候和家人享天伦之乐了,都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隋小姐人很聪明,当下说:“这次是我不对,不该把哥哥牵扯进来,我自己惹的事自己处理,等处理完了我就走。”
先生新买的手机还没用几个月,他让我拿了放到店里说等新款来了再通知吧。
这以后我就常常见先生望着门口看,不知在看什么,直到那个女孩儿第三次来到大门口,我才恍然大悟。
但这次有些反常,先生一早让我和他回城,旁边并没有那个女孩儿。
至于我去意大利,完全是因为一个突发性事件。
那天先生打开邮件刚好我在,大屏幕上意大利钢铁大亨罗伊先生的独生子和一位亚裔女子在四河喷泉旁深情相拥,这位公子一直很低调,从没有拍到过他的绯闻对象,看来这次罗马的小赵八卦的紧,居然跟拍到了这么香艳的画面。
不过这女孩儿看着有些眼熟,接下来几张照片传过来,我才发现这次小赵跟的不是那位罗公子,而是这个女孩儿,但是这个女孩什么来历我越看越纳闷,她竟然在酒馆里和那位西西里低调奢华的黑手党教父亲切同框。
随着画面越来越清晰,我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位来过三次的女孩儿。
先生一动不动看着,直到那张试穿礼服的照片传过来,我当时很惊讶,难不成这两位是要结婚吗?这也太神速了。
罗公子英姿挺秀自不必说,那个女孩儿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穿着白色的礼服裙明眸皓齿笑靥如花,蓬松的盘发衬着着整张笑脸干净明朗,让人看着说不出的喜欢。
我正看得入神,听先生轻咳了一声,然后很含蓄地说了一句:“找到她立刻带回来。”
在飞机上我大概明白了意思: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小赵在欧洲待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带了一些欧洲人的浪漫和优雅,他拿了一瓶红酒给我放在车上,然后拉我来到一家酒店:“就在这家酒店,她这两天没少买东西,看来要回国了。”
我问:“她不是要和罗伊先生的儿子订婚或者是结婚吗?”
小赵想了想:“他们认识不到一个月应该不会这么快吧,再说我也没见过小罗先生上过她的房间。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感觉很微妙,具体怎样我还说不好,等两天小罗先生的报告就全部出来了,我到时给先生发过去。”
第二天她抱着小罗先生送的一个纸盒子往机场走,于是,我在喝完一瓶红葡萄酒、睡醒一觉后又搭航班返程了。
在飞机上她换了几次位子后竟然换到了我身边。
比较起来她没有一般女孩子的矫情,自然不造作,对前座不文明的行为制止起来也颇为含蓄。
先生听完我的汇报没吭声,过了两天他让我拉着出去。
我们跟在那个女孩儿的车后走了一天,谁知道拐弯时,她一个急刹车,我来不及刹车直接就撞上去了,我在后视镜里看先生的脸一下沉了,一个劲儿往车窗外看。
第二天先生让我开了车去接叶小姐。
我说:“叶小姐应聘到了盛平。”
先生听到这里微蹙了眉头,我正考虑要不要告诉饭桌上叶小姐朋友说的话,先生抬头看着我,我想还是说了为好。
她刚到东华每天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有骗子无赖也有痴汉尾随,但她都能神奇的化险为夷,有的甚至成了朋友。
在码头采集数据时,装卸工头欺负她是个小姑娘,把一个矿泉水瓶扔进江里,大冬天让她捡回来才肯告诉货量,她二话不说脱了大衣就跳进去了,结果没游两下竟沉下去了,那个工头吓坏了,赶紧跳下去救人,谁知道被潜在水底的叶小姐按住冷不防喝了好几口冰水。
后来那个工头的小孩大半夜急病住院抢救,还是叶小姐连夜叫了最好的儿科大夫过去,一直守着孩子脱离了危险。
总之,叶小姐工作起来是有种拼命三郎的气势,惜老怜弱,也体恤下属,远比对上司要宽和容忍。
但是......我看先生期待的看过来,只好一咬牙说:“叶小姐的朋友说她就是挑男人方面完全没眼光也没......能力。”
我心想,在她那么一个简单明朗的女孩子面前,男人的懦弱和狭隘会被放大到自惭形秽。
先生听完,表情前所未有的丰富。
接下来的日子,先生去盛平的次数明显多了,连庄慕鸿都有些不解。
天已经很热了,那天他竟然当着先生的面打电话说:“叶小姐现在还在商场?正好,过两天年度慈善基金晚会上我不知道该穿什么,我穿的码数你也知道的,劳驾帮我挑一下吧。”
先生等他放了电话闲闲地问:“什么时候你对自己这么随意了。”
庄慕鸿和先生,我总觉得他们是相爱相杀那种关系,比如庄慕鸿在拍卖会看上的赵左的雪景图,先生气定神闲拍下并且挂到了自己的工作室,还特意拍了照发给庄慕鸿,而庄慕鸿在先生清理门户时鼎力支援,顺带把四海的物流也关照了过去,为盛平一直服务到现在。
他听先生说完很是得意:“我哪里是随意,你不知道我们这位叶小姐对时尚的把控能力有多厉害,而且她很懂得应对场合。上个月我到香港出差,那家经常买衣服的店长还直夸我搭配的颜色款式精致讲究,就是她搭也不见得有这个效果。要知道我当时穿得那身衣服就是叶小姐到商场做调查时随手帮我置办的。”
“你盛平就是这样劳动员工的?”
庄慕鸿笑容更盛:“举手之劳嘛,盛平上下其乐融融不像你们四海僵硬刻板。话说,你最近来我这里的次数都赶上历年总和,不会是对我们公司有什么企图吧?”
先生淡淡地说:“真有,你能怎样。”
庄慕鸿拱手:“自当奉陪。”
秦悦过了一会儿进来站在先生旁边,庄慕鸿的笑容就有些飘渺。
我们都知道他对秦悦是襄王有意,奈何这位神女显见是把注意力放在先生身上,有意无意总是忽略他。
秦悦说自己的事办完了,问先生什么时候走,庄慕鸿说:“好歹也喝口水再走吧。”
先生默然不语。
现下秦悦显然不知道这二位打什么哑谜,只得坐下。
庄慕鸿起身特意打开柜子拿了一个杯子出来,用滚水冲了。
秦悦皱眉说:“我不喝冻顶,一股烟火气。”
庄慕鸿笑吟吟地说:“知道,这是莲心。”
一壶茶的功夫,叶小姐从外面进来,鼻尖有汗珠闪着,还是明朗干净,空气好像也跟着跳跃起来,她看见我愣住了,我只得把目光移开。
车修好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
她的目光一瞬夹了冷意在我脸上掠过,很快就扭了脸,冲着庄慕鸿说:“天太热了,庄总上回冷泡的冻顶乌龙就着柠檬片口感灵动很好喝,还有吗?”
庄慕鸿起身接过衣服放了,拿出杯子到冰箱里夹了一片柠檬,先生这时在旁缓声说:“热身子喝凉茶容易激着,还是喝热茶吧。”
屋里一下静极了,庄慕鸿是惊讶中带着意外,秦悦则是惊讶中带着难堪的伤感,叶小姐静气的眼神看了看先生回头对着庄慕鸿说:“我没看见庄总这里有客人,不好意思,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庄慕鸿忽然莫名兴奋起来,起身拦着叶小姐:“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叶小姐抬手止住:“庄总太客气了,我不大容易记得住人。不相干的人您介绍了我一准也记不住,回头见了面还不够尴尬的,不如压根儿就不认识。”
于是,先生和我,在叶小姐那里都成了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