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志诚 图/彭南科
无人机在天空盘旋。
船长湿漉漉从河里爬上来,说水好凉。
江南告诉我,她亲耳听到船长说的。江南是位妙龄女子,财务专家,一同去湘西考察一个农业项目,大家应邀游览有画廊之称的酉水。
操控无人机航拍的是南科,铁杆哥们,摄影发烧友。他姓彭,土家族汉子,湘西一家农产品龙头企业的老大。
南科上船的时候,我还在老司岩,直到无人机的嗡嗡声由远而近开始降落,才急匆匆小跑去河边的码头。
老司岩是一个土家族寨子,建在酉水河边的悬崖上。去码头的小道大约200米长,斜着从崖壁往下开凿的,很陡,青石板。临河一面,被荆棘茅草和野花遮挡着。快到码头,从一个荆棘缺口往下看,一条漂亮游船泊在那里。游船是南科朋友的,专门从下游上来,接送我们几个沿酉水看看。
摄影曾经是我的职业,现在成了不变的爱好。不同的,以前相机不离身,现在手机和平板随拍的时间要多些。拍老司岩游酉水,我还是背了相机。
站在船顶甲板上,不经意往下看,碧波荡漾,油绿油绿又清澈幽深,那质感,如同翡翠白菜的叶子,恨不得掬几捧把玩。
无人机稳稳停在甲板上。南科换了电池,请船长起航,去两河交汇的三角洲。
两河是酉水和猛洞河,湘西的母亲河。
游船开得不快,像很久以前长沙街上的慢慢游,代步又游览,韵味十足。
下午三点半,太阳有些辣。江南和苗族小姑娘向云进了船仓,我和南科留在甲板上。南科全神贯注在监视器中构图取景。我倚在船栏上,懒洋洋,类似葛优躺。
河风习习,晒得痛并凉快着。除了水的颜色和质感外,没有更多惊喜,似乎十里画廊不过尔尔。
哥。快看!
南科一声喊,我立马站起来,朝前方望去。宽阔的酉水一分为二,形成一个巨幅丫字。两水之间的河心洲扑面而来,黑压压的。我这才发现,游船加快了速度,光线也从侧光变成了侧逆光。我有些小激动,心中仍然没有泛起大波浪。
一会儿,南科又在啊啊啊的叫。江南和向云闻声上来了。我蹲在他身边一看,热血沸腾,视频监视器里,河心洲像一头巨大的鳄鱼,蜇伏环视。向云说,像一头海豚。江南说,像海豚。
相由心生,境由心造。她们眼里的世界祥和美好,而我感觉危机四伏。我笑了,说像海豚。
无人机不断变换角度,快门咔嚓咔嚓响个不停。我有些心动,仍然没有打开相机盖,蹲在南科身边。有些画面,只有特定的角度才能拍出勾魂的美。
从天空鸟瞰酉水,两岸青山对峙,渔船游艇来回穿梭,变化万千。那份壮美和诡异,以前只有鸟儿和坐在飞机上才能领略。南科说,在这里放飞一个热气球,真是无法替代的享受。
游船擦着河心洲前沿绕了一圈,原路折返。回头望,涟漪正轻抚海豚的唇纹。
经过一处陡壁,船长指着一个山洞说,上面有悬棺。
江南和向云四处张望,说看到了,洞口那黑影就是棺木,上面长了绿草。
我有些惊讶,突然想起,酉水是沅江的支流。清《东还纪程》记载,湖南沅江流域石皆壁立水滨,逶迤高广,壁上凿有洞穴,下临绝壑,其中有个洞穴内藏有五具棺材,旧传为沉香棺。沉香棺,现在估计找不到了,即使有也藏在深穴人不识。我迎着她们挥舞的纤手扫过去,夕阳下,崖壁不知何时幻变成了一幅大写意山水。我的兴趣点瞬间从悬棺转移到了崖壁上,去掉镜头盖,站个半弓箭步,一路扫描,一路咔嚓。
天哪!那是一幅幅天然的巨大的艺术佳作,焦墨或木炭涂绘间,泼洒大面积的土黄、古董白,间或还有刺眼的钴蓝、柠檬黄,加上竹青的灌木,燃烧的山果点缀其间,让我如触电一般,疲乏一扫而光。
我不知该怎样形容崖壁之美。之前,一直以为,一些中国画家在山水画颜色的使用上故作高深,原来真的只是偷师自然,又远远不足以重现自然的惊艳。
拐个弯,一处崖壁刀劈斧砍,少有杂草,立体感十足。一条渔船破浪而来,将崖壁的倒影搅得波光粼粼,碎金万点。定格它,用油画铲移植到画布上,一定是幅不可多得的风景画佳作。
我持续亢奋,一直到渐渐出了峡谷,两岸杨柳依依,吊脚楼时隐时现,画风变得柔美,才放下相机。
南科也拍累了,收了机器,说酉水这一段是天然峡谷形成的,深达100多米。
脑子里浮现出画面,一弯细月倒映在深不可测的河面,几个黑影从悬崖顶部结绳而下,数十米高的悬棺洞口,衣袂飘飘,分不清人影还是鬼影。分明南派三叔摸金校尉的画风。这条诡魅的河上,一定还藏有许多鲜为人知的远古传奇,打算下次去好好收集整理。
游船靠岸另一个码头,离起点好几公里。我下意识朝老司岩方向望去,那里住着一位会唱山歌的民间女艺人,非物质文化传人。几天前,我才在今日头条号上发了她的视频,南科拍的。这次重游,专门去她家拜访。她张嘴就来,逢人便唱,没有一句重复的,夸得江南和向云手舞足蹈,缠着要合影。老人家叫周习仙,68岁,住在酉水边的高地上,嗓音高亢空灵婉转如云霞,她要是开口唱,我一定听得到:
那个山巅风嘞哦,
妹不怕风唉。
大海行船哦,
我妹米(不)怕龙。
情哥恋妹来哟不怕死唉,
情妹你恋情哥哟莫怕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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