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堡文化研究 第129期
作者:杜斐
编辑:秦陇华
时值十月一,正是给过世的亲人送棉衣的时候,此时我更想念我的奶奶。去年快到十月一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个节气是给亡故的亲人送钱送物的日子,可是神奇的是,我竟在梦里看见我的奶奶了,她说她很冷,让我给她买一件棉袄。醒来后我久久回不过神来,那么清晰,怎么回事,经过问妈妈后才知道,快到十月一了,奶奶托梦给我。真有托梦一说?我觉得很神奇,细想一下,冥冥之中是想奶奶了。
我的奶奶是个小脚,虽不及三寸金莲,可也是走路巍巍颤颤。从我能记事起,她就拖着一双小脚一颠一颠给全家做饭,干家务,有时农忙季节还帮忙干场里的活,起场,晒麦,圈麦。父母地里活忙完了,常回家能 吃上现成的饭。收麦天,奶奶会把降火的绿豆汤送到地里场里,招呼相邻地里场里的人一块喝。天气太热了,大家咕嘟嘟一口气就灌完了,奶奶满足地提着盛罐一颠一颠回家了。我常常和奶奶一块在场里晒麦子,麦子晾开后,奶奶拿一个小耙耙,不断地耧,耧的纹理又细又密,好像扎花一样细致。她的动作不像在晒麦,倒像在经营一件艺术品。奶奶仅隔几分钟就要去耧一次麦子,说是翻勤一点,麦子干得快。我常笑她麦子这边还没见上太阳呢,你就翻过去了,纯粹在做无用功。那时候年龄小,觉得奶奶真是麻烦,不断指挥我去翻麦子,不让我歇。现在想来,她那个遭受了饥饿年馑过来的人,看着麦子是多么的欣喜呀,在她眼里,那不是麦子,是生命,是珠宝。难怪她在把麦子聚成一堆后,总要围得圆圆的,尖尖的,最顶上还不忘抹平,留出一个小圆,画上一个鲜明的十字。说是沃野、艺术,其实我知道她是为了防止贼偷。
奶奶把刚从地里收回来的麦子的麦秸秆撕下来,趁着麦秸秆湿湿、潮潮、筋筋的特性,给我编成笼笼,紧固、光滑、圆溜,又精致又小巧。还不忘安个提手,我常把橡皮等小巧的东西放在里面,提上小笼到处招摇撞市。
我曾想看奶奶的脚为什么那么小,疑惑她怎么不当着家人的面洗脚,有一次我终于看到了她的脚,脚指头蜷曲,筋骨断裂,活生生将半拉脚扳回来,缩成原来脚长度的二分之一,那奇形怪状的脚似乎在控诉着旧社会的罪恶。奶奶告诉我,在她们那个年代,女人脚越小,这个女人就越美,否则嫁不出去。
从我能记事起,奶奶就爱干净整洁,炕上的被单总是平平展展的,甚至用线将被单四周和炕底下铺的褥子缝起来,避免皱、拥。叠的被子也是四棱见线,方方正正,用一方盖布或者方巾盖起来,四周塞进去,抚平。我常嫌她麻烦,晚上还要拉开,为啥弄得那么细致。我爱看书,最惯常的动作是爬在炕上看书,奶奶把炕烧得暖暖的,我舒舒服服爬在炕上看书,奶奶却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拾掇拾掇这儿,收拾收拾那儿,拉拉抽屉,翻翻柜子,把不用的垃圾装到一个塑料袋,边收拾边唠叨:这啥东西都要靠人勤快拾掇,要不就用不成了。我看书常不受她唠叨的影响,因为她的唠叨就像给我看书所配的曲子,模糊而亲切!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不能没有这个声音在耳畔。
奶奶做饭时,我常在旁边拉风箱,拉着拉着,有一搭没一搭,边想着心事,边就把火烧灭了,忘给火添煤了。奶奶也不生气,轻轻把我拨开,填上一把柴,挽救火苗。
奶奶最拿手的是刀犁面,面和的硬,醒的周到,揉的时候用得劲大,揉得时间长。她常把揉好的面拿在手里端详,看面细腻不细腻,是不是该擀的时候了。擀面的时候擀称上下翻滚,仿佛不是擀面,而是在精心打造一件艺术品。面擀好后通常是用擀称隔住,用刀一道一道犁开,粗细均匀,铺排整齐,撒上玉米面面泼。煮到锅里,时间再长也是筋道的。吃得时候,奶奶炝点调料汤,香辣可口,我一顿能吃两三碗。这大概就是现在所说的摆汤面了。和奶奶做的刀犁面比,现在小丘的刀犁面那就不叫面了,可惜我再也吃不上奶奶做的真正的刀犁面了。
奶奶常给周围的乡临、亲戚治病揉肚子,我记事起,我家炕上总会有人躺着,奶奶两只手揉搓着,一会问病人这儿疼不疼,那儿疼不疼。说是这儿太硬了,病根就在这儿,一会又说那儿也有问题。她用指头扣着揉,用掌心转圈揉,手法多样。边揉肚子边和人家闲聊,气氛放松。我小时候最爱听大人聊天,也了解了不少人情世故,长了许多心眼。
奶奶最爱抹花花牌,什么对牛啦,对戏啦,我把她不用的牌拿在手里玩,她要是打输了,我赶紧数玉米豆给人家。要是打赢了,我欣喜的拿着玉米豆一遍又一遍地数。可奶奶往往是赢的时候少,输的时候多,玉米豆一眨眼就剩一点了,我在心里盼望她这把一定要赢,不知别的奶奶看出来了没。
如今,奶奶离我们而去已经十二年了,天堂的奶奶,您过得可好?您要幸福、快乐!我永远想念您,爱您!
杜斐写于9月17日晚,纪念奶奶去世12周年所作。
作者简介:杜斐,1973年生,杜家塬人,长期从事语文教学工作,喜爱文学,擅长散文。作品发表于《铜川日报》《铜川教育》《华原风》《华原》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