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皇爷
深夜一点,餐馆。
长发的钙片在那边,短发的我在这边,中间是牛肉烧烤,酒若干。
还有一地的纸巾。
对。深夜一点,两个人,没有车回去的点数,周围林立着暧昧的小宾馆。所有元素加起来就是一场艳遇,即便把所有元素分离开来,我都有办法让它变成一场艳遇。
但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当然不是钙片不漂亮。
再不漂亮的人,只要多拿开几块布料,都能勾起别人的一点欲望,和恢复自身的一点希望。
更何况钙片在桌子下藏着一双长白山的腿,锁骨以下露出一片发白的平原。你隐隐能看见上面有东西在流动,和沟无关,那全是她的泪。
禽兽才会对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孩有欲望。
真正的勇者应该是捧上鸡汤,把女孩哄得高兴了,再理所当然的抱一抱,接下来才能顺理成章的炮一炮。
于是我耐着性子,开始听她断断续续的说自己的故事。
钙片是我的师妹。我们在新生群上认识。
刚进大学的孩子,脸上全是逃离苦海,劫后余生的样子。迫不及待的就想知道天堂长什么样,里面有没有空调,是不是独立卫浴,男女比例多少自己能不能找到女票。
被辅导员强行拉进群的我带着一股怨气,我幸灾乐祸的解答道:
能不能找到女朋友和男女比例没多大关系,别再想着僧多粥少的道理了。除非是一百万比一,否则即便是丑女,也还是只愿意找美男,即便是陈年腊肉,也还是只愿意找小鲜肉。别多想,健身房在北区饭堂二楼左转不谢。
即便是瞎了眼都能嗅出我的恶意了。辅导员半夜趁我不注意把我踢出了群。
我抗议。
辅导员说,你吓着他们了。
我说你放屁,你丫学妹还没进来你就先泡一个,你他妈摆哪门子的脸谱。
他赶紧把状态调成了忙碌。
还好,我并不是一无所获。在这之前,一个师妹加了我。
她就是钙片。
钙片体现了所有新生一如既往的难缠和蛮不讲理,但她又是我唯一的收获,即便是烂鸡蛋我也只好揣着,即便是坏苹果我也只好吃了。
“师兄,请问学校大门在哪?”
“你好,我们学校并没有大门,无论哪个方向哪个体位都能进来,不需要担心。”
“学校竟然没大门?一个学校怎么会没有大门呢?那你们学校难道也没保安吗?”
“如果宿管阿姨不算保安的话,扫地阿伯不会武功的话,那的确是没有的。”
然后她并没有回话。我以为她被我风趣幽默给迷倒了,想不到过了会她又冒了出来。
带着一张62年学校大门的老照片。
她说:“你看!!这不是大门吗?”
我赶紧把状态调成了忙碌。
钙片是一个很主动的女孩,不然也不会瞎了眼找上我。她性格里带着点偏执,即便知道前面是沟,也得开进去才甘心,即便知道后面有根枪指着,她也敢回头看看那根是不是香蕉。
和星座无关,她说,我只是怕选择,一路黑到底比较简单。
我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是难缠的处女呢,想不到原来是选择困难的天秤。
注册那天,她爸妈没空,她一个人过来。我听着心酸,答应她帮忙拿行李。
9月的夏天是一个暴露和裸露的季节。那天她一条短裙,一头长发,一脸笑容...煞风景的是背后那几吨重的行李。
我顿时苦了脸,开始明白为什么她爸妈不来——即便是两位老人家在这,估计都得搬一个月啊。
她一脸欠揍的说抱歉,辛苦你了,你不会抛下我就这么走了吧?
我不得不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好意思走啊。
搬完东西我已经是虚脱,在她宿舍坐了会,以学生会部长的名义骗到了她漂亮舍友的微信,在她开始在我面前收拾内衣之前落荒而去。
粉红色的。下楼的时候我止不住的想。
自从那天以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了。或是钙片忙于她的社团,又或是我忙于她的舍友。
上学之后第一次见她,是三个月后,行政楼的湖边。
那是偷情和野炮的好地方,一是没灯,足够隐蔽。二是压抑的学生都觉得“我们就是要做给校长看”这样的概念比较刺激。
她拖着一个壮汉,又或是壮汉像拖着玩偶一样拖着她。壮汉穿着黑衣,她穿着白裙,所以壮汉时不时放在她臀部上的手特别的显眼。
我装作看不见,她也没看见我,整个人被凌空抱着走的人,哪有心思看一个掩面的路人。
开学三个月,我偷看师姐还脸红的年纪,她却已经找到了男朋友。
然后大概到了我敢正眼看师姐的时候了,我又在湖边看见了她。
这次她一个人。
我走过去坐下,她看了我一眼说,坐远一点。
我很尴尬。我还没下场呢,就被判出场了,这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她又说,你坐到我的包了。
我赶紧挪开一点。
她问,“记得以前我说过,不是处女的事吗?”
“嗯,记得,你是天秤。”
“不。我说真的。”她看着我。
我赶紧正襟危坐,心里暗想,妈了故事又来了。
“你不得不承认,男人,无论帅的还是丑的,只要逮着机会就变渣男。”
钙片躲在浴室里,她那壮汉男友在撞门,在这奇妙的瞬间,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也不想开房啊。
但当时那地方离她家特别的远,也早过了有车回家的点数,男票一问,她一答应,就落到了今天这个田地。
房卡拿好,上楼,关门,壮汉扑了上来。
钙片一阵慌张,说别,我先进去洗个澡。
这一洗就是两个小时。
男票急了,满脑子都是“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老子是来开房的,可不是来排队洗澡的!
他想进来,钙片不开门。
壮汉叫门,钙片死掰着门把不开。
最后撞门了,钙片用肩膀顶着。
过了好久,他们都耗不下去了,钙片喊,我还小,不能做!
男票妥协,摸总可以吧!
钙片想,不给摸肯定是不行的,要给甜头。
于是就割让的领地,他们两个做了深入的谈判和取舍,最后达成协议——两广丘陵可以割让,但雅鲁藏布大峡谷绝对不行。
隔着门做了个君子约定,钙片终于从浴室里出来。
可是耗了一晚的钙片太累了,她一碰床就睡着了。
听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出来,就像挣扎了半天的公鸡突然自己拔光了毛还跳进了开水,又像拒绝了半年的女神突然在你楼下摆个心形跪着求你上她。
钙片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得不继续正襟危坐,苦大仇深。
钙片就这样安稳的,死死的睡了。
所以除了睡熟的当事人钙片以外,大家都知道,完蛋了。
第二天,钙片疼醒了。
花瓶掉了下来,苹果着了地,陨石撞击地球,钙片在锤床板。
钙片第二天还得上课啊,她又不能跟同学说,就一直憋着。
“现在想起来,其实还没大姨妈疼,就是心里难受。”钙片总结道。
更难受的是,第二天钙片想跟壮汉说“我原谅你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吧”的时候,才发现,他从钙片的生活里消失了。
甚至没来得及写一个买家评价。
我说,就像打一枪换一个林子的猎人?
她说,就一渣男你也非得形容得这么文艺吗?!
钙片还是很坚强的。
靠着吸烟喝酒下吧台,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只是这种方法很容易用力过度,让你从一个伤心少女,变成一个夜场女王。
于是一年后,深夜一点,在这只剩两个人的宵夜档,穿着暴露的夜场女王钙片,又开始说一段新的故事。
“有一个女孩,这个妹子可好看可萌软了。我呢,喝酒抽烟熬夜上课睡觉见网友骑单车。”
我好奇,“为什么是骑单车?”
“你他妈别打断行吗!”
我不得不继续正襟危坐。
“江同学喜欢那个女孩五年啦,去年跟她表白,人家姑娘说毕业再说吧。”
“然后江同学说成嘞,等你那么久了再等两年吧,咱毕业再说。”
我打断她,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钙片点头,开始不带双引号地说话:
江同学告白失败没多久,我们就认识了,跟他玩得特别欢。我一半是自己本来就这样,一半是迎合他,变成了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姑娘:“追我的所有妹子加起来也没你炫酷”。
然后我就开着玩笑告了白,去公园约了一发,聊了聊人生我们就在一起了。
江同学挺事儿的。
我不能跟男生接触了,我不能跟带把的生物说话了,他玩我手机会看所有他怀疑的男生的聊天记录,一旦发现些他不高兴的句子,他就开始不爽,不理人。
我们在一起百分之八十的不愉快,都是这样引起的。
这还好,他管我,我其实挺受用的。
但你还记得之前说到的那个女孩吗。有一次玩真心话大冒险,朋友们都知道他喜欢那个女孩五年了,但最后却和我在一起。于是问他,他还爱那个女孩吗?
我就在旁边啊,他对着我说,他说无论怎么样,他毕业都会和我再见,去找那个女孩表白的。
“所以到最后,你其实就是个酷炫的云备胎?”
“师兄!”钙片的声线像被割喉的猪一样,绝望而痛苦。“为什么这样?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仗着我喜欢他就随便欺负人?”
“为什么我的价码就这么低??为什么我就比任何一个街上的姑娘都便宜?”
“我只是想谈个恋爱..要装出他喜欢的样子,要安慰他的小脾气,为什么到最后我还只是一只被翻转牌面的备胎!?”
我无言以对。
两个人的事,无非是爱和不爱,辜负和被辜负,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她喝了很多,直到醉得说不出话来,在马路中间撒泼捶地。
我坐在路边守着她不被撞死。
她以为爱就是讨好,喜欢就要彻底,被辜负了还能感化,自己竭尽了全力,就一定能有回报。
可惜,有人喜欢她的身体,有人贪图她的一点乐趣,最后她成了一个过渡品,一次性的碗筷,快意后的冈本。
她一身伤痕,哭得可怜,在马路中间捶地,满脑子都是委屈和不解。
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她从来都只会找一个她爱的人,却找不到一个爱她的人。
她一直在一厢情愿,求着别人和她两情相悦,最后把自己折磨得面目全非。
我开始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一头长发,一身白裙,一脸“你不帮我就是怂逼”的可恨。
如今在马路中间的她,喊得竭嘶底里,白裙早已染黑,一脸“全世界再没好男人”的可怜。
别太累了。
竭尽全力才能维系的叫关系,不叫爱情。
何必竭尽全力去讨好一个不爱你的人。
你把毒蛇抱得越紧,它咬得你越疼。
即便你卖肾换来最贵的肉,也敌不过原主人的一块骨头。
吃力不讨好的原因是对牛弹琴,选错了对象,即便你竭尽了全力,你最后还是无能为力。
与其讨好一根不爱你的木头,与其费力要一根木头爱上你,你还不如去找一个本来就爱你的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