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从清晨杀到午时，荆家军见有援军到，个个拼了命地杀向敌军，以解多日来被围困的气闷。云霓已与荆羽会在一处，四目交织间万语千言凝于眼眸，荆羽顿时豪气干云，长喝一声：“霓儿，与我一同杀敌！”云霓盈盈而笑，那一霎那的惊艳几于让我也为之失神。

我见大局已定，心想终究天命不忍拆散这对有情人，顿时一身轻松欢喜，悬着的心渐渐落下，正准备让九衡带我离开战场时，忽听云霓惊绝地叫声：“荆羽哥！”

我转头一看，顿时浑身冰凉，亡魂皆冒，只见一根箭矢如流星般激射过来，森寒的箭头正对着荆羽。

我再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战争的局外人，也不管我是不是该插手人间的战争，正当我奋起身子准备飞扑过去之时，一抹红影在我面前闪过，然后便看见荆羽惊骇欲绝的眼神，还有那半空中跌落的红色身影，如折翼的凤凰，坠落下来。

“霓儿！”荆羽悲呛地呼喊，那喊声却是堵在喉咙处，只余如被困的野兽般的悲鸣！

敌军如潮水般败退，弋阳没有率军追击，大军整顿安营扎寨。荆羽帐内，云霓静静地躺在毡毯上，脸色苍白如帐外的冰雪，平日里明亮的眼眸深闭，军医进进出出，却不敢有任何声音。荆羽依旧穿着染满鲜血的战袍，双目赤红，紧紧握住云霓冰凉的双手，一眼不眨地盯着毯上气息微弱的云霓，沉默如同山雨欲来的大山。

“少将军，让我来看看姐姐吧！”入夜，人都退去，云霓却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云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护着荆羽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怎能让你代我？

九衡，你不要拦我，她不在了他会不快活，我怎能让他不快活？

九衡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紧紧抓住我的手慢慢放松，紧绷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我不拦你，我总是习惯听你的，就如我习惯陪着你一样，你要怎样都行！”

我笑了笑，九衡，谢谢你！

九衡抬手拂过荆羽面庞，然后荆羽静静躺在云霓身边睡去，我吐出精魂孕养几百年的灵珠送往云霓的嘴里。

在我倒下的瞬间，我看见云霓紧闭的双眼上如蝶翼的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然后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我，我知道那是九衡的，我忽然感觉自己无比安心！

我的魂魄似乎在天地间荡荡悠悠，我看到那片山，那间小屋，看到一株盛开着莹白色花朵的海棠树，看到海棠树下饮酒的既明，我想叫却发不出声，难道我又变回了花树？然后我又好像看到九衡，一身白衣飘飞站在海棠树前，静等我化身。还有云霓，锦儿，荆羽和听我弹琴的弋阳。

我又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跨越了几百年，前生后世，欢喜忧愁，相伴相离，等待寻找，好累，能不能就此长睡不醒呢？耳边有低低的声音，似耳语，又似风吹来的遥远的声音。

“清浅，你曾经告诉我一句话：情不知从何起，一往而深，喜欢上一个人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枉我修炼千年，也抵不过这情之一字，你开心我便开心，你难过我便难过，真是没法控制自己，你要做什么，我便由着你做什么，你要在这人间寻人，我便陪着，在你身边一天便抵过那仙境十年。究竟从哪天开始呢？我竟想不起来了，那日我说要到人间游玩，花后便说望岐山有一株海棠树修炼即将圆满，让我带了她回去。我到望岐山，看到那株开满白色花的海棠，花儿晶莹，沾着滴滴晨露，清雅绝伦，晶莹剔透，我便想这株海棠幻化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我竟收了玩的心思，一日日地在树旁守起来。然后有一天看到你绰绰约约地走出来，笑意清浅，眉目如画，向我盈盈一拜，说我叫白清浅，多谢你在我身边相守这些时日！

应该就是那一刻吧，我竟迷茫了自己的心，千年修得的圆满道心就在那一刻似乎裂开一条细细的缝隙，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这裂缝随着时日愈久愈是裂得大，这裂缝我也不想去补，裂就裂吧！清浅，我看着你便好。你要违天命让荆羽有后，我便依着你，我回涂山求山主带我见天帝求得灵药，天帝下道惩罚在我身上又有何俱呢？只要你开心！你说云霓不开心，荆羽便不会开心，荆羽不开心你便不开心，可知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如今你要救云霓，舍了自身的修为，那么便救吧，我说过你下地狱我便跟着下地狱好了，怕什么呢？这千年从未有这一百年快活，既无快活又要接下来的千年万年又如何？

如今你修为尽失，我找来续魂草，呵呵，和守着续魂草的蛇妖打了一架，加上天帝给我的惩戒，我们俩差不多修为都没了，在这人间相依相伴正好，清浅，你醒了后会同意么？”

“上次给你讲的故事还没有结局呢，我讲给你听可好？”

“那个男子感谢花树给他一个繁花的梦，给他一片艳阳下的清凉，但是，触摸过后，他还是走了。佛祖说男子的妻子也为他修炼过千年，受过无数苦，修得今生的相守相爱。女子沉默了，说我也能为他修炼，但是不必了，每人皆有自己的缘分。佛祖见女子没有再坚持，轻舒一口气，似是轻松许多。女子很奇怪便问是否因为自己不再坚持让他轻松？佛祖说不是让他轻松，而是因为有个人为了能够看她一眼，已经修炼了千年！”

“九衡！我答应你！”我无依的魂魄似乎有了安身处，醒来时，已是泪流满面，一双清亮的眼睛从未有过的明澈望着低低而语的九衡。

“呃！你···你···都听到了！”九衡似乎吓了一跳。

我点点头，含泪望着他，似笑非笑！

然后，我看见九衡居然红了一张狐狸脸！

后记：

人们所在的“大千世界”被称为“娑婆世界”，"娑婆"，梵语音译。意译"堪忍"。为释迦牟尼佛教化的世界。此界众生安于十恶，堪于忍受诸苦恼而不肯出离，为三恶五趣杂会之所。人生虽有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之七苦，却有生之欢，求之乐，爱相惜，这便是众生能忍安于十恶，忍受苦难而在这娑婆世界不肯出离的原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