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在新作《望春风》中写道:当我回家以后,我发现乡村没有了,突然变成了一片瓦砾,我发现对我来说有两个世界远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乡愁的概念变得单薄,过年回家变成了“马上逃离”,曾经的新年变成了“催婚年”,曾经的天伦之乐,变成了七大姑八大姨的追问和围观,曾经青梅竹马的玩伴如今已为人父母,日子里全是柴米油盐,相夫教子,曾经的欢聚,变成了晒娃晒年终奖晒车晒房的名利场……
当我们谈论乡愁时,我们在谈论些什么?
以下是我小时候的一些记忆,和大家分享。只愿每个人,在繁华浮躁的人世间,还心存那么一点温暖。
乡村的路
“山路十八弯,走完一弯又一弯”用来形容九曲回肠的乡村道路最合适不过了。几年前的乡村最常见的就是弯弯曲曲的土路,极窄,仅容两三人并排通过。稍微好一点的路段,也是简单用石板铺就。在土地贫瘠的乡村,田地往往都开辟在山脚下。农忙时节,乡民们赶着牛车,颠簸在坎坷崎岖的乡间土路上。道路两旁草木茂盛,延伸到遥远,颇有“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的美感。
秋冬季节,草木凋零,昔日繁华热闹的乡间小路也安静下来。道路两旁铺满了灰黄色木杆。已经干枯的玉米秸秆随意地堆放在路边,随处可见的的棵棵桃树、柿子树也都暂时褪去碧绿的衣衫,光秃秃地站在路边。沿路走过,在和煦暖阳的照耀下,感受着“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田园生活,偶尔能听到几只“贪婪”小猪“哼哼”着渴望食物的声音。山谷里,美丽的喜鹊悠闲地唱着悦耳的歌谣,祥和的“冬日山居图”就展现在眼前。
而今,大部分乡村已极少能见到这样的场景了,映入眼帘的是不断被扩宽的水泥道路,奔流不息的现代汽车,再也没有女孩子头戴花环,奔跑在乡间的小路上,也再听不到老爷爷赶牛上山的吆喝声,一条条小路也尘封在了童年的记忆里。
乡村的人
“闺女,回家吃饭喽!”小时候总能在巷子里听到母亲唤我回家的声音。母亲是乡村里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
看过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白净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两颗明亮的大眼睛,闪耀着憧憬新生活的光芒。一身素净的白色的确良印花衬衫,站在村前的柳树下,有着农家人特有的淳厚和质朴。
记得儿时听母亲讲起,母亲结婚时家里很穷,连个盛米的容器都买不起。是邻居的奶奶瞒着着自己儿媳妇,偷偷送了一个瓦罐过来。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那个瓦罐是在初二那年,妈妈收拾旧家什的时候。棕黑色的罐子上落满了灰尘,罐口还缺了一角。知道了它的“身世”之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股浓重的苍凉感袭面而来。
母亲纳一手好鞋垫。常常见到母亲两脚在缝纫机上自如地上下蹬着,不一会儿,鞋垫周边就被整齐地覆盖了一圈白色沿条,针脚整齐而细密。无论是母亲拿手的梅华样,还是从邻居婶子那里采集来的小鸭子样,母亲总能纳地惟妙惟肖。
夏日的午后,和母亲一起坐在院子里,看着细细的钢针在鞋垫中间自由穿梭。这时候母亲总会讲起外婆在世时的事。
我读六年级那年,外公去世了。外婆本来就病重,或许是忍受不了孤独和打击,一个月后,也跟着走了。
我们家住在东村,外婆家在西村。从记事起,每逢地里收割了青菜、挖了红薯,或者蒸了新鲜馒头,外婆总会挎了篮子给我们送来。外婆待我最好,总会悄悄给我留些好吃的,常常把我揽在怀里,说不完的悄悄话。直到现在,仍然保留着外婆亲手缝制的布娃娃。外婆喜欢笑,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缝,好像所有生活的辛苦都被融化在她那蜜糖一样的笑容里。
外婆走的时候,我站在旁边愣愣地看了好久,难过地说不出一句话。第二天不知道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忽然大哭起来。现在回想起来,才恍悟,那时是多么想念外婆。那年,我14岁。
小时候生活在一个四合院里。四合院对面住着书霞婶子一家。
书霞婶子人缘最好。大大咧咧的性格中透着每位乡村人特有的热情和真诚。她们家有棵石榴树,每到石榴成熟的季节,总见她提着篮子挨家挨户地送去。“今年的石榴结得多呢,快尝尝!”闲暇时,她总是喊了母亲和住在巷口的梅婶子,巷子深处的三婶子聚在一起打扑克。直到日薄西山,大家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回家做饭去了。
书霞婶子搬进新房之后,就极少见到了。但是在田间收割麦子时,总是远远就能听见她扯着嗓门打招呼的声音。
而最“时尚”的四红姐是我儿时的“偶像”。总见她腰间别着很宽的腰带,眉毛被描地极细,脸颊上的胭脂总是很红很红。她总是带领我们这群小孩子在巷口老槐树下做着各种游戏。记得有次不小心扑到她怀里,脱口而出“你好香啊!”“我喷了香水啊!”四红姐从不掩饰自己的美。后来四红姐嫁人了,离家多年的我再见到她已经不好意思再打招呼了,偶尔在路上碰见,浅浅地相视一笑,似乎所有童年的记忆都如那棵被砍掉的老槐树般,永远尘封在最真最美的豆蔻华年。而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四红姐,更时髦了。
还有教会我叠各种折纸的军方姐姐,在8岁那年跟着家人去了八五,再没见过;总喜欢坐在吕祖庙前晒太阳的老奶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那颤巍的身影就再没出现过;靠捡破烂为生的老康爷爷也在前年因为胃癌永远地离开了。他天生哑巴,每次见到我时,眼睛里满是欣喜的光,上下挥动着手伴随着“啊啊呜呜”的喊叫,那是他打招呼的方式......
现在仍会在午夜梦回时,看到我那些可爱的父老乡亲,好像他们从不曾远离.......
不记得在哪里曾经看过一句话:等我们埋葬了最后一个亲人,故乡,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回去了?
乡村的文化
乡村不应该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乡村应该有自己的文化。
露天电影
说到乡村,不得不提的是乡村特有的露天电影。
逢年过节,吕祖庙前总会放映电影。母亲说,放给吕祖老爷看,祈求一年的平安。除此之外,村里谁家有亲人过世了,也会放场电影,这是乡村人特有的送别方式,让仙逝的人们能走得安心。电影放映时,好几条街的村民都会聚集过来。晚饭过后,家家户户都提着小马扎,有人甚至扛上五六人坐的大长凳子,早早出门,盼望能占个好位置。孩子们是最开心的,围着工作人员的放映机又蹦又跳。天长日久,和放电影的大叔也熟络了,就站在他的旁边打个下手,这样做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占据最佳的观影位置。
电影开始了,一束白光投射在早已搭好的荧幕上,在黑暗天际的映衬下,乡民们就进入了完美的观影之旅。那时候放映的多是战争片、武打片。李连杰主演的《少林寺》让大家百看不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电影进入了家庭,而设备齐全的电影院里,巨大的银幕、逼真的3D特效、完美的声效等等带给人们酣畅淋漓的观影体验,很少有人会再想起简陋的露天电影,它就如泥沙般沉淀在乡村这座古老城池的最底部,任凭再大的风浪,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某个安静的午后,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着侯孝贤导演的《恋恋风尘》,看到露天电影的桥段,久违的熟悉感顿时涌上心头,竟忍不住泪流满面。
虽然那时候的胶片因放映多次而丢失了好多情节,画面也是模糊粗糙的,但是全村人聚集在一起大声欢呼鼓掌的记忆却像一颗朱砂痣般永远印在胸口,不小心碰到,便隐隐作痛。
就像任何一位离乡远行的游子,我们怀念的不仅是乡村的露天电影,更是对乡村的深切追寻和深厚情谊。
赶集
每年3月份和9月份的两次赶集也是乡村特有的景观。集市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和孩子们喜欢的琳琅满目的零食。幸运的话还能碰上马戏表演。这对难得出一次远门的乡民们来说,是莫大的恩赐。儿时,每次总是离赶集还有好几天,就看见母亲张罗盘点着家什,好等赶集时置办。“买把新的锄头,扯上两匹新布,再添点锅碗瓢盆.......”时隔多年,母亲的絮叨总是不时地响在耳边。
集市上的东西便宜且齐全,母亲也总能淘到自己中意的“宝贝”。而对孩子们来说,除了缠着母亲要点好吃的之外,就是骑在父亲的肩头去看精彩的马戏表演。台上十一二岁的小演员们精彩的“空中双飞人”、自行车“独轮走钢丝”、“单手顶大缸”等等高难度的表演,引来孩子们的阵阵惊呼,大人们也张大了嘴巴,连声叫好。
现今“万能”的淘宝网满足着所有人的需求,而电视里更加精湛更加高难度的杂技表演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常有的消遣。赶集的传统一直都在,但是稀少的人烟何尝不是在告诉我们:很多东西都渐行渐远.......
过年
过年的时候,乡村最少不了的是扭秧歌、耍花灯,更热闹的时候还会有舞龙舞狮比赛。
不管是年轻的姑娘们还是上了年纪的阿姨们,都打扮地花枝招展,腰上系条大红绳,跳着属于乡村特有的舞步。
这时,爷爷总会携着小孙女,用几根轻软柳条做了灯骨,再找来几个彩色纸盒,剪成各种形状,再轻轻用细线缝制。末了,仍不忘缀几颗珠子在飘逸的流苏上,点了蜡烛,八角亭、小狗、仙女等形态各异的花灯就完成了,祖孙俩便提了花灯,欣喜地加入了集会游行的队伍。
最少不了还有凝结了村民智慧的“三句半”。无论是村里的新政策还是生活水平的新改善,都被编插进去,句句押韵,满满都是对新生活的渴望。
夜晚的天空,每一朵烟花绽放都寄托着乡民的美好愿景。
而在繁忙拥挤的都市中,新年之际,常是家门紧闭,或者是一家人外出吃顿团圆饭,或者聚在一起唱歌聊天,冷寂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从角落里飞出的烟花,还来不及观赏就瞬间降落,人们根本无暇去享受新年的新气象和生活中的诗情画意。
乡村的四季
“春天夏天最合适热恋,秋天冬天一样的想念”戴佩妮用温暖缠绕的声线轻轻哼唱着《四季天》,优美的歌词,也牵动着每位游子对乡村深深的热恋和锥心的想念。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这首歌谣,陪伴着每个生活在乡村的孩子,走过严寒冬季,迎来春姑娘的脚步。
春天是乡村最美丽的季节。村口的几棵柳树开始吐芽,椭圆形的小叶子从沉睡了一个严冬的青棕色树枝里悄悄探出脑袋,那颜色,浅绿浅绿的,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摸。嗯!清清凉,软绵绵的。而轻舞飞扬的柳絮如棉花般,有时候结成一团落在墙角,调皮的孩子们都争抢着要捡回去,让妈妈做一个大棉袄。
屋檐上,从南方赶回来的燕子们则忙着筑巢安家。
道路两边一排排的白杨树此时挺直了腰杆,正奋力吸取着和煦的春光。毛茸茸的穗子开始伸展开来,微风轻轻拂过,如豆大的雨点般摇曳下来,偶尔“砰”地一声,砸在孩子们的脑袋上,引来一阵“咯咯”的笑声。而散落在地上的穗子们则成了孩子们的好“玩伴”。捡起毛毛虫形状的穗子往女孩子眼前一晃,惹得她们大声惊呼,而后定睛一看,便忍不住哈哈大笑,马上也捡起一个,欢笑着去“吓唬”其他“不知情”的孩子们了。
而对闲不住的农民们来说,辛勤劳作的好时辰来了。一场“沙沙”的春雨过后,大家都扛上锄头,拉上铁犁,奔赴田野山间。田野里浅紫的喇叭花正“精神昂扬”地奏着好年景的赞歌,似乎在为勤劳的人们“加油鼓气”。花瓣上残留的露珠被阳光一照,闪耀着金灿灿的光彩。
伴随着清晨暖暖的微风,人们用铁锹一遍遍地翻动着泥土,结束“冬眠”的小蚯蚓们也出来凑热闹,不断蠕动着身体,“活动着筋骨”。“这土真是松软啊!”“现在这麦子种下去,再来几场雨,哈哈,必定能有大丰收啊!”田野上的人们边劳作边唠着家常,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新生活的希冀。“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带给人们希望。
乡村的夏季是安静的季节。烈日炎炎的午后,人们都安祥地睡着午觉,喧哗的巷子里安静了下来。繁茂的老槐树郁郁葱葱,知了隐藏在树叶深处聒躁地鸣叫着。巷子深处偶尔传来算命先生“笃笃”的拐杖声和有节奏的快板声。
夕阳西下,小伙伴们欢呼地看着天边不断变换的火烧云,身后是妈妈断断续续的呼唤声。
晚饭过后,搬了凳子,和妈妈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天空中繁星点点,月亮如一只漂游在天际的小船,不停地在变换着方位。定睛看着月亮上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黑色痕迹,缠着妈妈讲嫦娥奔月的故事。徐徐一阵凉风吹来,方觉夜深,再也顾不得飞在花丛中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搀扶着妈妈回到屋中,做了一夜香甜的美梦。
一叶知秋。乡村的秋是丰收的季节。金灿灿的田野沉浸在一片沸腾里。沉甸甸的稻穗谦虚地低着头,饱满的玉米棒子撑破了碧绿的外衣,悄悄咧开了嘴。人山人海的打谷场上,伴随着脱粒机的隆隆声,劳作耕耘了一季的乡民们都尽情分享着丰收的喜悦。
傍晚回到家中,沽上一壶老酒,就着一碟花生米,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阿婆便携了孙子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戴着老花镜,边纳着鞋底,边听着孙子“咿咿呀呀”的软语。
冬季是“冬眠”的季节。草木枯黄,万物凋零。偶尔有一两只麻雀在电线杆上“吱吱悠悠”唱着歌。
一家人围炉而坐,炭火时而发出几声“嗞嗞“的声响,溅起点点火星。孩子们欣喜地啃着已被烤得喷香的红薯,依偎在妈妈的怀里。而大人们则悠闲地嗑着瓜子,打着扑克。听着窗外”簌簌”的雪落声。
而我常常把自己包裹在棉服里,穿了妈妈亲手做的花布棉鞋,站在门前看着人潮来往的乡间小路。有时一对情侣牵手走过,将头深埋进帽子里,低头耳语,时而发出阵阵甜蜜的笑声。有时,调皮的孩子们打着雪仗奔跑而来,只见雪花已落满了头顶上的老式狗头帽,圆圆的一张小脸上,脸颊冻地通红。
雪过天晴之后,家家户户就上房扫雪。带着扫帚、铁锹,小心翼翼地爬了梯子,抬眼望去,雪白的房顶是另一个世界。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雪面,回过头,歪歪斜斜的小脚印满满都是纯真。大家热火朝天地扫着雪,“瑞雪兆丰年”的美好期冀写在每位乡民的脸上。
乡村的四季,镌刻着每位乡民深切的爱恋,记录着每位游子深刻的想念。
乡村的建筑
一排排的土坯房写满岁月的斑驳,房顶上,几经岁月洗礼的青瓦渐渐松动滑落,长满青苔的房檐上偶尔会有一两只燕子过来筑巢,常年紧闭的古桐木门前荒草丛生。还有锈迹斑斑的门环,沾满铜绿的老式门锁……这些都是乡村的符号。
漫步乡村,仿佛在欣赏一副陈旧古老的画卷,如置身于千古之前的农业文明。
夕阳的余辉,穿透座座土坯房的缝隙,将黄灰色不断剥落的土制砖块刺得越发冰冷。偶尔一两声燕雀孤单的悲鸣,构成了古村子一种悠长的冷色调。
儿时的记忆里,土坯墙上总会用白色石灰写满了字,用来宣传村子里的新政策。暴雨过后,年代久远的土坯房常会坍塌,需要不停地整修,周而复始。
藏青色的瓦房也是乡村最常见的风景。堆叠成小山的瓦片布满青苔,安静地躺在房顶,每当雨季来临,滴答的雨水顺着房檐四角落下,安静的农家小院就沉浸在一片祥和里。夕阳的余晖投射过来,四角的侧影如同振翅欲飞的燕子。
有些房屋里还保存着父辈那个年代的土炕,也是用土坯造就,表面抹上一层薄薄的水泥。做饭、取暖的炉火就建在在床沿边,冬天炉子生起来,床很快就热了。那种温热感。是电热毯不能媲美的。
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特制的“豆浆机”。方正的大石块上砌出一个凹陷的椭圆形石槽,用来盛放泡好的黄豆,半圆的石头固定在水管粗细的木棒上,一下一下地砸着黄豆,不时地添点水,熟练的乡民们还不时地表演着“特技”:360度地转动木棒,一会儿功夫,半碗黄豆就被“捣”出满满一石槽的“豆浆”原料。用勺子轻轻放回碗里,一家七八口人的晚餐就完成了。等锅里的水烧开,再一勺一勺舀进去,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农家小院。那是用豆浆机研磨出的精细豆浆永远不会有的味道。
但是那种味道也永远留在了父辈们遥远的回忆里。贱贱地,这个伴随我成长的“豆浆机”就被遗弃在了墙角,经年累月,长满了青苔。
只有村外小河光波粼粼的水声依旧。记得儿时,常常光了脚丫踩在水里,冰凉的感觉直达内心。河道两边是茂盛生长的蒿草,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展示着疯狂的生命力。这是在城市的游泳池里永远不会有的生命触感。
不知过了多少年,家家户户都住进了二层小楼,青色的水泥、雪白的瓷砖、坚硬的铁质防盗门也走进了乡村。巷口伴随着奶奶生长了一辈子的老槐树已被用做了建新房的木材,母亲常去打水洗衣的池塘也早已干涸。
唯一不变的是始终在匆匆流淌的小河,但是河底满布的水草,河道两边堆叠如山的垃圾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乡村里的每个人,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苍茫淡漠地站在装饰一新的家门口,怀念着被阳光拉长的篱笆墙的影子,沿着土坯墙慢慢攀爬的浅紫色豆角花,还有随我在田野山间奔跑的大黄狗。时光如白云苍狗般流逝,而与乡村相约的每一次回眸,记载的都是孤独的记忆。
门口石阶上,头上包裹着白色毛巾,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的老爷爷,正“扑哧扑哧”地吸着旱烟,白色烟圈随风消逝。老爷爷灰黄的眼珠布满血丝,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缓缓行驶的拱土机。
遥望乡村,我不禁想问:
是不是纵使时光荏苒,岁月流转,仍有它那不再清晰地容颜让人不安?
是不是纵使海枯石烂,风云善变,对它一次次苍茫朦胧的回眸永远让人无法释然?
是不是纵使梦幻萦绕,思念飘零,也再也难找回它那几经风雨的平淡?
是不是纵使花谢花开,潮起潮落,也冲淡不了每位游子对它的热望和不得不背起行囊翱翔远方的无奈?
多么怀念乡村简陋但却温暖的小屋里,隐隐透出的昏黄的灯光;多么怀念在金色的麦田里,随风起舞的小伙儿和姑娘们;多么怀念极窄极窄的巷子里,母亲唤我名字的声音......